玱玹看不清小夭的眸子,但那张半侧的笑靥,此刻在他脑海中,与三年前那个在暖黄灯光下,半侧着身子看着相柳的笑靥重合在一起,那是一个女子看着心爱之人才会有的娇俏之态,作不得假。
玱玹觉得,小夭纵使顽劣任性,但她行事作风不至于如此出格。他的脑海中渐渐有了个荒诞的念头。假若…防风邶不是防风邶呢?他闲适的语气,清冷的神情…那个名字已呼之欲出。
他想起多年前在清水镇外,相柳脚踩白羽金冠雕,端立在云端中睥睨着他。小夭从白雕上跃下,小夭说,劳烦相柳将军捎我一程…相柳将军…捎我一程…
他想到三年前在树林里,相柳把小夭拎到身后,不屑地对他说,我今天在这等的不是你…等的…不是你…
他想到暖黄的灯光下,相柳半蹲在地上的背影,他说,是你突然跑进来打扰了我们…打扰了…我们…
九命相柳…
“相柳。”
玱玹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喊道。
防风邶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合上,他和小夭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中。
他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怔怔地看着石阶上的两个琉璃杯。
这一夜,玱玹几乎无眠。
传闻九命相柳有九张脸八十一个化身,连法器都无法识破他的幻术。防风邶难道就是他的其中一个化身吗?在百花宴上求娶小夭的是不是他?早些年在轩辕城陪小夭吃喝玩乐的是不是他?教小夭箭术的人是不是他?始冉伤了小夭的那个新年,被小夭藏在屋子里的人是不是他?小夭那把桀骜不驯的弓箭是不是他送的?
早些年他派人查过防风邶的所有事情,毫无破绽,只得一个“邶至孝”
的美赞,当时也就没多想。可是现在…
真正的防风邶在哪里?他如何瞒过防风族所有的人?难道连防风邶的母亲都没认出自己的儿子吗?
玱玹不明白,若防风邶就是相柳,他闯入紫金宫,一箭就能射穿神农馨悦的心口,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重伤赤水丰隆,招招狠戾…他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接近自己,轻易的杀自己,为何都没有动手。
一旦有了这样荒诞的怀疑,随之而来的不是豁然明朗的过往种种,反而是更多的迷雾。玱玹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近百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中急切的掠过,防风邶,相柳…。反复的变幻,让他觉得就要看清,又根本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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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朝,玱玹就直奔小月顶。
轩辕王见他眼眶下的青影,略有些意外。命苗莆煮了些热茶。
“爷爷,小夭呢?”
“小夭一早就和防风邶下山去玩了。”
“潇潇,去把他们两找回来。”
他口气冰冷的吩咐潇潇。
轩辕王含笑看了他一眼,渐渐的眼里的笑意淡了,他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年,你在政事上做的很好,所以我愿意放手让你按自己的意愿去做。”
苗莆将热茶奉上来,给玱玹和轩辕王各倒了一杯,又取来一些点心。茶香四溢,热气缭绕,岁月安稳的模样。
“小夭已经长大了。”
轩辕王的声音再次在殿内响起,“她嫁了人,过得也很好,所以你也该放手让她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玱玹握着茶杯沉默,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小夭给他煮的茶了。
“爷爷,你觉得相柳如何?”
“相柳灵力高强,有勇有谋,又深谙兵法。在他的辅助下,几万人的神农残军却始终让我束手无策,可见此人之才。要是没有他,洪江撑不了那么久。你若是能将他招安,为我们轩辕所用,定是猛虎添翼。”
轩辕王万般感慨。
“那…你觉得防风邶这人怎么样?”
“防风邶勇而不莽,不露锋鋩。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但平日里又随性温和,对小夭也是体贴入微,专一不二。我很满意。”
轩辕王喝着茶,含笑说道。
玱玹沉默。
始冉直到今日提到那次泽州城外的刺杀,仍会吓得浑身颤抖。问及他当时和小夭在一起的人是谁时,只一个劲的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馨悦听到防风邶的名字更是像中了邪一般,只一个劲儿的说不知道,根本问不出丝毫。丰隆说当年密探只是回报:防风邶并非日日相伴,小夭身边有个银男子,举止亲密,看不清容貌…。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每个人都像是真相的见证者,到处都是蛛丝马迹,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条明朗的证据能直接印证他的猜测。如万蚁挠心,他恨不得自己下山去街上把他们两给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