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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1页)

正月里,刘瑞闲着没事,叫了一帮整天跟他胡混的黑皮小子“我家爹娘想吃鱼了,今儿个天气好,不咋冷,咱捞鱼去。”

有个娃娃不解地说“冻天实地的,咋捞吗。”

“咱到冻结实的河里砸开个冰窟窿来捞鱼,没见过吧,可好耍了。去的一人一串糖葫芦,捞完鱼还有两串,想去的赶紧回去抄家伙。”

他给小娃们一人买了一串鲜红亮的糖葫芦,引得小娃娃们直咽口水,跑得风箱快。娃娃们也不怕冷了,从各自家里偷偷拿来些凿子、铁锤、麻袋、洋皮铁桶。在河边汇合了,刘瑞跟一个个头高的娃娃说“你小子不错,力气真大,胆子也大,敢从家里拿这么大的家伙,扛着大铁锤跟我走。你们几个,扛上鱼网,跟我齐齐往河道中央走。”

一群娃娃走过河滩,走到河道中央,刘瑞四处瞅了瞅,指了个地方说“就这儿了,大家伙儿轮着砸冰,不要一窝蜂往上凑。”

娃娃们费了老大劲,大半晌才砸出个不小的冰窟窿,还差点儿把一个娃娃滑进窟窿里,吓得刘瑞出了一身冷汗“都小心些,可别掉进去了。”

娃娃们兴高采烈地瞅着冰窟窿里奔流不息的河水,一点儿也不晓得害怕。刘瑞指派着生活“你们几个拉着鱼网绳子到另一边站好,离冰窟窿远些。你力气大,等会儿把网用劲扔进冰窟窿。来,来,来,你们几个把网拉展撑好。”

不一会儿,扔进水里的鱼网就有了动静。刘瑞等了一会儿,指拨着娃娃们慢慢拉网。拉网很顺利,不一会儿,大家伙儿就瞅见有鱼在网里胡乱跳弹,有几个娃娃边拉网,边在那儿尖声嗞啦叫唤,娃娃们都高兴得不行,感觉自个儿干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刘瑞指拨着娃娃们朝一边拉,很快就连网带鱼拉上冰面,小娃娃们兴奋的嗷嗷直叫。刘瑞神定气闲地说“鱼拉上冰面了,再往远处拉拉,拉到远离冰窟窿的地方,大家伙儿用小锤子把鱼锤晕,别叫鱼又跑了。用带来的麻袋把大鱼装好,小鱼就直接扔进洋皮桶里。”

瞅着天快黑了,刘瑞赶紧说“大家伙儿先回家,谁家想吃就拿几条,明儿个太阳出来到老地方再聚。都过来拿糖葫芦,一人两串糖葫芦。你们几个出力大,一人四串。”

他从一个篓子里拿出来糖葫芦给娃娃们分了,有几个娃娃提了几条鱼,千恩万谢地先走了。刘瑞觉得挺满意的“镇北人不咋吃鱼,河里的鱼真不少。爹喜欢吃鱼,烧得烤的都爱吃,给家里多送些孝敬老爹,看他能不能刮目相看,脸色好些。大鲤鱼肉多刺少,娘也喜欢吃,大冬天尽吃猪羊肉,换换口味也不错。小鱼油炸着又脆又香还没刺儿,也可好吃了。看我多聪明,这还是听先生讲的故事里说的,挺灵验,捞了不少活鱼上来,真痛快。”

刘瑞叫上几个关系铁、力气大的娃娃,扛上麻袋跟他回家。到家,他叫娃娃们放下袋子,打他们各自回家,约好明天继续厮混,就扛了一袋子个头大的鱼往老院走,把鱼搁到灶房,去堂屋跟爹说了这事。他没敢说这鱼是捞的,只说是在街上瞅见买来的。爹没说甚,只嗯了几声,大娘不咸不淡的问候了几句。他瞅着没甚话说,冷着脸出了门,往大哥新房瞅了瞅,一声不吭回了家。

男娃一直惦记着滑冰的事儿。瞅着年后的空闲,两人偷着从后院赶着马车准备溜出去好好划下冰。哭咽河冻结实了,河滩上没什么人,河岸上的杨柳在冷风中萧瑟地摇曳着光秃秃的枝条。两人从马车上搬下来一架双人冰车,冰车很大很结实,是男娃自己设计,叫家里木匠做的。女子瞅着很结实,感觉很精致“坐上去一定很舒适。”

两人相烘着把冰车放地上,拉过河滩下了河,顺着河床背着阳光往前划。男娃打头用冰刀卖力地戳着冰床,划得很溜,女子在他耳边说“看来你以前没少来滑。”

男娃大声吼喊“我划得好吧。一有空,我就背着爹娘来这儿滑,可痛快了。”

男娃滑得真好,刹车转弯都很顺滑,冰车的度由缓到急,慢慢加。女子盘腿坐在车上,死死搂住男娃的腰,整个身子都贴在男娃背上。她的身子脸颊包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风吹过,冷飕飕的直往缝隙里灌。她胆子大,也不晓得是刺激得还是风吹得,心里冰火相激,感觉特别爽,特别来劲。度与激情是并存的,不一会儿,冰床上就留下一串女子的尖叫声跟男娃清脆的笑声,在冬日的暖阳下、垂柳边,在弯延向天边的小河上随风飘荡,久久不散。

两口子在冰面上正滑得高兴,冰面猛然塌了下来,冰车翻了个个儿,直冲了出去,掉进冰窟窿不见了踪影。女子在后面一飞而起,尖叫着落到冰面上,摔了个结实。男娃翻了两个个儿掉进了冰窟窿,吓得乱抓乱刨,好不容易用手扒住冰面,可就是上不来。女子回过神来,瞅见男娃正爬在冰窟窿跟前上不来,急得心里跟猫抓一样,赶紧忍住疼痛,往冰窟窿那儿跑。男娃用力吼喊“不要过来。”

女子一瞅脚底下,冰面有些裂缝,咔擦咔擦响。她赶紧爬在冰面上,再往冰窟窿那儿爬,尽量避开有缝的冰面。男娃扒住冰面,用力往前挪,棉裤泡在冰水里,死沉死沉的。男娃用尽全身的力气,仅仅把身子往前挪了一小点“冰面太滑了。”

他害怕用力太大又掉下去,只能咬牙伸展身子往前挪。他瞅着眼前的冰面很脆弱,有裂缝在一点一点向前扩展。男娃心里拔凉拔凉的,身子冷得不行,上下牙啰嗦着直磕碰。他感觉自个儿快要晕过去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心里一暖,身子一下有了力气。

女子用劲全力向前爬,心里急得不行,可又爬不快。她想要喊又不敢喊,生怕男娃一松劲掉下去。她咬牙用力向前爬,一寸一寸地接近男娃,终于握住了男娃冰凉的手。她尽力用最柔和的声音说“林子,没事,吸口气,咱俩一齐用力,一,二,三,用力。”

女子一只手紧紧攥住男娃的手,另一只手用力向前推,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后退。男娃深吸了一口气,瞅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心里涌上一股强劲的暖流,一只手紧紧攥住婆姨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扒抓冰面,全身用力向前蠕动。

两人合力将男娃大半个身子拉出冰窟窿,女子深吸了一口气“一,二,三,用力。”

男孩的整个身子爬出了冰窟窿,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眼前黑,头脑昏,差点儿晕过去。

冰面咔擦了一声,男娃的身子又往下沉了一沉,半个身子又浸到了水里,吓得两人出了一身冷汗。女子赶忙又喊“一,二,三,用力。”

男娃用力往前挪,可全身力气用尽,也仅仅往前挪了一小段,就累得不行,再也挪不动了。他的身下,河水无声无息的向前流动,不停冲刷着他的腿脚。他眼前一阵又一阵黑,有气无力的说“兰子,放手吧,我没用,快不行了。”

他一松劲,身子就往下一沉,带着女子也往前一滑,吓得女子一激灵,赶紧抓紧男娃的手,咬牙用力撑着,手掌都被冰凌划破,嘴唇都咬破了,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来,紧紧粘在唇边,象一缕凝固的红线“林子,抓牢,要死就一搭死,我不会松手的。”

男娃死盯着女子坚毅的眼睛,眼泪一滴又一滴往外冒,凝结在冰冷的脸上,晶莹剔透。他的眼神慢慢开始坚定起来,用尽全力说“好,兰子,咱俩不能死,还有爹娘呢”

。女子冷静地说“没事儿,别怕。一、二、三,用力。”

这回两个人的身子里好象有了一股新的力量灌注,坚定而缓慢的向后挪动着,象一条蠕动的大虫子。两人一刻不停,提着一口气,用尽全力在冰面上,向远离冰窟窿的地方挪动,直到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才瘫在冰面上。回头望着不远处的冰窟窿,男娃喘个不停,心里一阵一阵紧“太玄了,差点儿就见不着婆姨、爹娘了。这下好了,又活过来了。”

女子将男娃扶着坐起来,用力拍了拍、揉了揉他的双腿,又扶着他艰难的站起来。两人哆啰嗦嗦、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走上河滩,走到马车跟前。女子把男娃扶上车,在车里慢慢脱下男娃已经湿透冰冷而沉重的棉裤,从口袋里掏出手巾粗粗擦了擦男娃湿漉漉的下半身,拉过车里的毯子裹住男娃的下半身,把手伸进去用力揉搓男娃冰凉的下半身,撩起棉袄用腹部捂了捂男娃冰凉的脚丫子,又从脖子上拉下围巾包住男娃的脚,掀开车帘下车,牵着马往家里走“如果会赶车就好了,回头好好学学。”

两人偷偷摸摸在后院停好车,女子赶紧抱着男娃一溜烟跑回屋子,这才安下心来。女子打了盆热水,把男娃脱光,从头到脚擦洗了一遍,铺好被窝,叫男娃光溜溜地躺进去,又赶紧下炕,把衣裳从里到外换了,倒了碗热水,和了些红糖,叫男娃趁热喝下去。

女子到院子里走了一圈,安顿丫头伙计们别乱说话,全当什么也没瞅见。大家伙儿都传开了,心知肚明,只是一个劲点头说行,心里都笑个不停。女子也管不了那么多,回屋侍应男娃。

男娃躺在炕上,心有余悸。他今儿个受了惊吓,心里又冷又怕“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吓人的事儿,差点儿就没命了。”

。这次他是打心眼里怕了“幸好没出事儿,不然后果都不敢想。老天保佑,谢天谢地,这事儿可千万别叫爹娘晓得了。”

瞅着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婆姨,男娃的心莫名地平稳下来“婆姨真厉害,比我强多了,遇事不慌不忙。有了她,今后什么也不用怕。”

男娃想着想着脸就红了“叫婆姨抱着跑,太丢人了。”

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梦里,他依然在跟婆姨滑冰,滑得又快又稳,还飞到了空中。婆姨紧紧的搂着自己,两人的笑声响彻云霄,吓得天上的雀鸟都扑棱扑棱飞得不见了踪影。

每天一大早,天还朦朦亮,刘瑞就从炕上下来,穿好衣裳,悄悄去厨房里拿个小袋子,往里装些细碎的小颗粒,悄悄出门,越过河滩去冰床上察看什么。瞅着远近没有人影,他就瞅准冰床上的某个地方,从小袋子里掏出些小颗粒撒出去,觉得小袋子里的东西撒完了,才往家的方向快走去。这天,他又去冰床上察看,瞅着好象有啥不对劲,又不太明白哪儿不对劲。

刘瑞听到些风声,伙计们好象都在传嫂子抱着他哥飞奔的事儿,他就晓得他哥还好好的活着。刘瑞几天都没敢去主院再问候爹,生怕爹听到啥风声,想到点儿什么“这次意外就全当是个意外吧。”

自打那天,在他哥屋外偶然听到“滑冰”

两个字,他就琢磨这事儿。打小他就瞅着他哥不顺眼“家里只有哥一个小子吗,我倒算个啥。如今又娶了个这么栓整的婆姨,瞅着就叫人眼馋。他的命咋就那么好,甚好事都能轮上他,他咋不去死呢。”

这个念头从心底一闪而逝,就象一抹闪电照亮了他的人生,象条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叫他一夜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悄悄一个人跑去河滩冰面上瞅了瞅,冰窟窿跟冰裂纹的痕迹还在,已经又冻结实了“一切好象都跟没生什么一样样皆。”

他晓得这里在掏开捞鱼之后,一定生过什么,他想的对着呢“天不遂人愿,这两人命真大,这都没事儿。看来只有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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