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水几米,水下暗流汹涌,头上有的地方是冰面一块,有的地方是破碎的浮冰,他眯着眼睛朦胧辨认水下的物事轮廓,四顾茫然不见有人的踪影,心下暗暗吃惊,凌安之不会是和丹尼斯琴搅在一起,沉到水底同归于尽了吧?
思及至此他手臂加力,正打算潜到水底去看一看,突然感觉一只胳膊像铁箍一样拦腰把他环住,直接巨大的力量把他往水面上提,头部刚出水面回头一望,发现把他从水里拉出来的竟然是披头散发的凌安之:“你…”
凌安之先是如蒙大赦的狂吸了几口气,深感空气阳光才是最大的恩典,之后直接扭脸转向他,贴着耳根怒骂:“我什么我,谁用你来救?弄的我还要来找你!”
他刚手刃了丹尼斯琴,终于像找奶的孩子一样急切的想出水面吸一口气,结果隔着湖水就看到了正往下潜的许康轶,水下暗流湍急,而且自水下往上看日光晃眼,如果看不清楚不能从破冰处浮出水面,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四瞎子,就算是想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下水之前没想想自己是不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吗?
“…”
许康轶被震得耳朵嗡嗡响,一时语塞,心中无语的想,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呢?
北疆骑兵在阵前胜局已定,泽亲王指挥完战局忧心如焚的带着亲兵就冲到了切文厝湖,连问数人,“少帅和翼王呢?”
终于有一个眼神好的小军官手指着水面告诉泽王,言谈间还挺镇定:“禀告王爷,小半个时辰前少帅掉进了水里,刚才翼王也下去了。”
“小半个时辰?!翼王也下去了!”
许康瀚再沉稳也大惊失色,水温太低、时间太久,估计神仙都淹死了。
他心惊胆寒的往水面看去,幸亏没让他担心太久,要不他正想亲自率众下水,正好看到了浑身是水,一手扯着翼王上岸,一手拎着宝剑和滴血人头的凌安之——
手中人头死不瞑目,双目尤似缺氧似的怒睁着鼓出眼眶。
岸边番俄的士兵不自觉的被这一幕吸引,看到凌安之拎在手中丹尼斯琴的人头,尽皆胆寒,在他们心中,丹尼斯琴将军是不可战胜的,可是,如今…
兵器噼里啪啦掉在地面上的声音不断响起,刚才还奋力死战的番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多有跪下马上投降者。
在岸边奋力死战的北疆军和安西军弟兄们,已然被丹尼斯琴压了几个月出不来城门,而今见恶敌已然伏诛,背水一战的敌军已然臣服,掌声欢呼声不自觉的雷鸣般由衷响起,跟着少帅,有前途!
泽亲王许康瀚一颗担忧的心终于落下了,一颗高山仰止的心升了上来,天将不过如此——
他泽亲王可能只是个开边戍边的将军,从水里出来的这位才是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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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亲王率兵抵达且文厝湖畔,一边将战争收尾,活捉了的番俄士兵全穿成串,一边立马就地升起十数堆火将落水的凌安之、许康轶和其余众兵士烤干,否则湿寒入骨,容易引发各种疾病。
烤干了也不多耽搁时间,立马远离危险之地,带着丹尼斯琴的人头和俘虏一口气撤回了北疆军大营。
花折听到消息,已经带人赶着马车迎出半路,正好和骑马回来的许康轶和凌安之走了个对头碰。
花折极为细心,直接把许康轶拉下马塞进了烘热到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凌安之也借了光一起跟着坐车,还混了一碗驱寒汤。
凌安之随意归拢了一下头发,端着热腾腾的汤碗,再眼巴巴看着花折这几里路不停的给许康轶搓手搓脚活血取暖,不禁有些思念起余情来——余情在这的话,肯定不能让他这么眼馋的干看着。
嘴要是老实他就不是凌安之了:“翼王这个诱饵和我这个凡夫夫子比起来,确实分量不同;你家小大夫是真疼你呀。”
花折也不气恼,抬头对他回眸卖笑,一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样子,看的凌安之有些牙疼。
花折一边折腾着许康轶,心中一边暗搓搓的思考着已经逆转的战局。
——上下齐心,同心同德,金石可破。
凌安之无坚不摧的惊人意志,藐视对手的傲然气概,横扫千军的骁勇无畏,临渊履薄的过人心智,坦荡浩瀚的江河胸襟,花折不知道此人是如何打磨的,只能当他是天降的星宿。
他心中默默的坚定了一件事——得凌安之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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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番俄军营被趁乱击破,丢失联营四十余里,有生力量阵亡了近一万人,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倾向了大楚这一边。
花折回去又是药浴又是按摩针灸的倒腾完了许康轶,要求他在暖屋子里睡下养一养精神,免得他万一再着凉受寒,转身又来到了凌安之的房间。
凌安之先去找军中兽医安顿了战马小厮,小厮并无大碍,只是中箭受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短时间内需要换备用的战马出战了。
他今日与丹尼斯琴对的每一招均要倾全身之力,已经力竭,刚才还不觉得,回房后哼着锯木头似的小曲洗了个澡,热水一泡但觉浑身肌肉全在颤抖着隐隐作痛,勉强穿上了睡袍坐在茶桌旁,想喝口茶舒缓一下,却发现自己连茶壶也拿不起来了,心脏七上八下的乱跳,肺和气管憋的生疼。
他有心喊一声门外的亲兵,又不想被亲兵发现这么狼狈,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就听到花折在门外敲门:“少帅?”
他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