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有罪,请阎王爷责罚。”
谢必安不为自己辩解,态度诚恳,一心求责罚。
一旁的崔判官默默停了笔,把目光也投向了谢必安,语气平平,说:“扶州李箩与七爷的关系特别,但七爷啊,扶州李锣毕竟不再是地府的鬼魂,而是有血有肉的阳间人,尚无知识,尚未入道中,与之通语与之打交道,反而会害她陷入困境中。倘若七爷真是为扶州李锣好,在她未入道中时,就莫要去打扰她。”
谢必安身上的阴气重,阿箩身上的阳气足,一阴一阳靠近,阳并不敌阴。
阿箩从火中逃生后陷入昏迷,便是因身上阴覆过阳,阴阳不和所致。从前阿箩是三公主,身份贵重自有神灵护佑,不惧谢必安身上的阴气,靠近也无大碍。
谢必安却忘了今生的阿箩并不是贵人了,脆弱非常。崔判官所言,他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谢必安知错,还请阎王爷手下留情,莫要责扶州李锣。”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阎王爷怒气未消,两眼圆张,一手捋颌下长须,一手连拍三次案面,“白无常你且说说,要如何才是手下留情。白无常和扶州李锣要受什么惩罚,崔判官按照规矩来就是。”
说多错多,谢必安不敢多说其它,两手缩成拳头,放在膝上,只为阿箩缓颊:“请莫要责扶州李锣。”
见阎王爷和谢必安之间不是话头,崔判官居间排解:“扶州李锣知呼无常之法,不能放任不管。扶州李锣肉胎凡体,也不是恶人,惩罚太过,不符规矩,就将她与七爷的记忆抹去。至于七爷……”
话到此处,崔判官顿了顿,余光里抹一抹阎王爷的脸色,再抹一抹谢必安的脸色。
阎王爷脸色沉重,谢必安脸色渐缓,各有心事。
崔判官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翻开一本册子,说:“七爷勾魂千年,尽心竭力,无一疏忽,立功无算,但此次确实坏了规矩,以功覆过,不能警示后人,便就打上三十背花吧。”
话说完,阎王殿里一片沉默。阿箩只是被抹掉了记忆,不受其它责罚,谢必安舒了一口气,三拜阎王爷后到外头去自领背花挨罚。
地府的一个背花,能把泛泛的鬼魂打得魂飞三缕,魄飞三缕,打三十个,无常也挨不住。阎王爷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必安走出阎王殿,偏过头,折声与崔判官道:“背花折一半。”
折一半便是十五个,崔判官点点头,随之也走出阎王殿。
两名鬼差正在准备打背花的铁棍,阴火为蓝色,烧得铁棍滋滋响。谢必安神色不挠,跪在受罚台上,背挺得和阿箩被砍头时那日一样直。
崔判官长叹一声气,走到鬼差身边偷腔说了一句:“折一半。”
两名鬼差慌忙点头,说声知道。
崔判官又短叹一声走到谢必安身边,拍拍他的肩头,说:“扶州李锣与七爷有缘,但缘还未到。记忆虽被抹去,日后还会想起来的。七爷放意。”
“多谢崔判官手下留情。”
谢必安对着崔判官点头作一个礼。
“七爷客气了。”
崔判官不愿见血腥的场面,说完移步离开受罚台,回到阎王殿里。
无移时,铁棍已备好,两名鬼差下手之前,还对谢必安道了一句:“七爷,小的失礼了。”
说着,他们举起铁棍要往谢必安背上落下。
铁棍使的三上五落,连打上五个背花,五个背花以后,白衣上微微见血,谢必安一声不哼。鬼差心软了,打第六个背花时手腕偷了点劲儿。
正要打第九个背花时,黑无常范无咎出现在谢必安身后,抬手枭开铁棍,对阎王殿大喊:“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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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咎枭住铁棍,手臂上很快留下一片乌紫的烧痕,他疼而不嘶,同谢必安一样,腰板直挺挺,双膝跪在受罚台上。
阎王爷和崔判官闻声而出。
见来者是范无咎,阎王爷鼻腔里呼出来的气又急了几分,看向鬼差,问:“还剩几个背花?”
两名鬼差四目相对,而后把手中铁棍夹在胁下,扳着手指头数了好一会,支吾回:“回阎王爷,还剩六个。”
其实还有七个,但被范无咎枭住的那个背花,两个鬼差也算了进去。
头一回在阎王爷面前撒了谎,鬼差心虚把头沁。
罚了三十个背花,方才打了八个,听见鬼差的回语,谢必安明白阎王爷手下已留了情,但昨日刮刮匝匝之声恍然在耳,这个情他不能领。
谢必安苍白汗然的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连忙摇头,殊不畏惧,道:“不,还有二十二个背花。”
阎王爷气得不能成语,范无咎默然良久才道:“黑白无常自幼相识结义,亲如同胞兄弟,到阳间里勾魂形影不离,谢必安数次单独行动,范无咎知而未阻亦有错。今回谢必安犯错受罚,我范无咎哪能作壁上观。剩下几个背花,范无咎愿代谢必安受之。”
“不必。”
谢必安深吸一口阴气,颜色始复,“三十个背花,谢必安一人能受之。”
谢必安不领情,但阎王爷硬不起心肠来,还是把情给到了他身上。
剩下六个背花乱下如雨,一口气打完,谢必安稽颡谢阎王爷,这件事就翻了篇。
皮翻肉突,神昏形瘠,谢必安难动履,但勾魂之责在身,只有一位无常不能勾魂,他吃了药后舁伤勾魂,不辍一日。
阿箩的记忆里没有了谢必安这个人物。受罚以后,谢必安也不来扶州,即使来,也只在远处看一眼。
阿箩又变成少言少语之人,闲时就翻筋斗与蟋蟀蜻蜓玩闹,动作轻脱如群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