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嘴唇颤了颤,心里一热:“谢督主。”
他见她神色还是极萎靡,想了想,又加一句:“这事儿闹的不小,不会轻了,不出明日,杖责她的和嫔也会受到惩处,你也犯不着为她满腔恨意。”
四宝不由得抬起头,对上他似乎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她眼里亮起一簇火苗,大眼闪了闪,低低应了个是。
陆缜见天色不早了,便让她回去歇着。
四宝一整夜都辗转反侧,闭上眼就能想到鹤鸣的音容笑貌,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能死了呢!
她熬着两眼通红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探听消息,陆缜说的果然半点不差,皇上听说这事儿之后勃然大怒,他本就对和嫔过了新鲜劲儿,听她才解了禁足就如此跋扈狠毒,视人命如草芥,贤妃宫里的宫女她说打死就打死,可见更是目无尊上,真个是蛇蝎妇人!
元德帝虽然念着旧情没有直接要了她性命,但也夺了她的封号和位份,夺了十三皇子的养育之权,赏以刺面之刑,贬入浣衣局一生为奴,连夜就给送了出去。
对于一个宫妃,尤其是一个曾经花容月貌风光无限的宫妃来说,这惩罚真是比直接赐了白绫匕首还要可怕,不但毁了容貌,一辈子还要到浣衣局受人作践,没了那副好相貌,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四宝木着一张脸听完,按说鹤鸣大仇得报,她应该是很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堵得慌,总觉着没有纾解的地方。
陆缜特许了她几天假,她请示了之后先到了贤妃的长清宫。她先去给贤妃请了安,贤妃见到她便是一叹:“知道你和鹤鸣的情分最好,别说是你了,她跟我这几年,再没有不尽心的,就是我这心里也堵得厉害。好在和嫔已经得了惩治,你也莫要太伤心了,她虽死的冤屈,心善又手巧,现在没准投胎到哪户好人家享福去了。”
她说完见四宝一脸失魂落魄,也有些难过:“我让他们帮鹤鸣在偏间搭了个灵堂,你过去再看她一眼吧。”
一般主子都会觉着死了人不吉利,再说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再换一个就是了,基本不会有主子特意摆灵上香火。
贤妃娘娘却是个顾念情分的人,鹤鸣跟她也有些年头了,对她的吩咐从来只有尽心两个字,主仆二人颇有些情分,她便拨出三十两银子来,特地许那些往日跟鹤鸣关系好的帮她搭建个灵堂,停灵一天再抬出宫去埋了,也稍稍寄托些哀思。
四宝认真叩头:“娘娘仁善,日后必会长命百岁,洪福齐天的。”
她说完又低声道:“奴才想去鹤鸣生时住的屋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她收拾的。”
贤妃娘娘略带伤怀地笑了笑,点头允准,抬手让她出去了。
鹤鸣性子活泼,又是个善体人意的,知道底下人艰难,所以向来对下头人体恤,她一进灵堂就听到一片哀哀的哭声,她本来眼里堵的慌,像是塞了沙子似的,怎么也流不出来,听见这起伏不绝的哭声,眼泪终于下来了。
她隔着一层婆娑的水雾去看鹤鸣的棺木,低声道:“我记着我原来的衣裳鞋垫都是你帮着缝补的,你说你怎么那么傻,我不就是顺手救过你一回,你老等着我干什么,瞧上你的太医侍卫也不少,哪个不比我强…”
她再说不下去,拿着一捧纸钱挡住哽咽。
她立在原地漫无目的地想了会儿,这才转身出了灵堂,直奔后排宫女们住的地方,鹤鸣是二等宫女,吃穿用度自也不差,住的也是冬暖夏凉的两人间。
她进去之后见里面收拾的整齐,入殓穿的衣裳,还有陪葬的首饰都准备齐全了,可见色色都有人打点好了,她似乎也插不上什么手。
她立在门口呆了会儿,又有些不甘心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没找着什么,正有些颓然地准备出去,忽然见鹤鸣的床脚处隐隐有些闪光,她忙弯下腰去看,又摸索了半天,终于在一处极不显眼的地方摸出一朵素银珠花来。
她有些不解,这珠花是她有一回从宫外帮鹤鸣带来的,一共有一对儿,鹤鸣很是喜欢,几乎每天出门之后必要戴着,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小心包起来的,怎么会落下一只在床脚?
冥冥之中灵光闪现,她又重新爬进床底,到珠花掉落的地方去看,就着勉强打进来的阳光,她看清了床板下的几道不甚清晰的抓挠痕迹,还有半片掉在青砖缝里的指甲,她费力地把指甲拨拉出来,就见上面染着淡淡的凤仙色。
——那是鹤鸣最喜欢的颜色。
第三十章
四宝拿着指甲和珠花,不由得微微闭起眼睛,脑海里一下子竟浮现出鹤鸣头发蓬乱,在这张床上痛苦挣扎的神态,她猛地睁开眼,面有不解,鹤鸣不是被和嫔打死的吗?难道她临去之前还回来过?
她正疑惑间,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她忙把珠花和指甲塞到腰间,抬眼就见进来的是和鹤鸣同屋的枕琴,枕琴跟鹤鸣住同一个屋里三四年,鹤鸣无父无母,枕琴大概是除了四宝之外,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甚至论对她的了解程度,四宝比枕琴还要差得远。
枕琴一进屋目光就落在她手上:“你在干什么?”
四宝跟她算得上相熟,只是她正心乱如麻,没心思回答她的话,摇头道:“没什么,我帮鹤鸣收拾一下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