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来人,”
灵武帝略显尴尬地丢开手中茶杯,上前扶起方才还趴在自己膝头哭泣的陈贵妃,“送爱妃下去更衣。”
很快,陈贵妃便被两名高挑俊秀的女官搀扶着去了后侧殿更衣。
“事情,你都知道了?”
灵武帝端坐在檀木椅上,接过身边的大监亲自斟来的茶水,低头饮了一口。
灵武帝虽年过四旬,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面容端方俊朗,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
经过方才的闹腾,他的火气泻去大半,此刻虽眼底还积郁着暗火,但已经比此前让人血溅皇极殿的时候缓和多了。
裴玉也不隐瞒,微微地点了点头:“周舍方才简单地与微臣说了两句。”
灵武帝的目光转到软榻上昏迷不醒的三皇子云承懿身上时,才将将按捺下去的怒火又腾地串起来了,声音却越低沉:“朕要你去查!查清楚是谁有吞天的狗胆,竟敢将手伸到朕的皇极殿。无论那人是什么来头,朕都要活剐了他!”
这次三皇子的遇袭实在是刺激到了灵武帝最为敏感的神经。
虽然表面看上去,这只是一桩皇子中毒事件,但是作为天下之主,灵武帝不得不想到更远的地方去。
他如今尚算春秋鼎盛,虽然膝下有三个皇子,却一直迟迟未立太子。下毒之人,究竟是有意选择毒害三皇子,替主子解忧,还是本来就想对他下手,只是让云承懿替他挡了这次的灾殃?
灵武帝不敢细想,只能召来裴玉,命他接手这件案子。
裴玉适时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他不过是锦衣卫仪鸾司的副指挥使,在他之上尚有正三品的仪鸾司指挥使卢斌,卢斌之上还有正二品的锦衣卫总指挥使陈玄德,这种涉及宫闱密室的要案,怎么也轮不到他区区一个从三品的副指挥使接手。
虽然自从他决意入仕,就仗着自己的家世出生和师从得了皇帝青睐,顺风顺水地做到了副指挥使的位置,但裴玉自己也清楚,这其中,除了他当初救驾有功之外,还因为皇帝想要拉拢他身后代表的那些势力。
否则,灵武帝也不至于重用他至此。
看出了裴玉的疑虑,灵武帝缓缓起身,抬手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裴玉跟自己走。
两人走到了皇极殿的左偏殿,周围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也都知趣地没有跟上去。
皇极殿是皇帝的寝殿,而左偏殿则是寝殿里的书房。
裴玉不动声色地跟着灵武帝进了偏殿,转身掩上房门,这才恭敬地鞠了一躬:“陛下。”
灵武帝坐在书桌前,神色复杂地看了裴玉一眼:“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朕会将这个案子交付给你去查?”
裴玉微微颔:“还请陛下为微臣解惑。”
灵武帝的眼神冷戾:“此事关系重大,其中必然牵扯到前朝后宫,若是处置不当,只怕会引起朝堂震荡。朕要一名干干净净,与前朝、后宫都没有丝毫牵扯的人来查办此案,才能查得出个水落石出。”
就算锦衣卫是皇帝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灵武帝也不敢保证里面的人都清白无辜,与其他朝廷势力没有任何牵扯。
不说别的,就说二司之一的仪鸾司指挥使卢斌,他的妻子便是陈贵妃的族妹。
灵武帝知道,要在这乱象之中抽丝剥茧,查寻真相,必须要寻一局外人才能办成此事。
而且这个局外人还要有过人的智慧和不俗的手腕,又要有让人忌惮的家世出身,出身颍川裴家的裴玉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他才入锦衣卫不足一年,根基不深,与各方势力交往泛泛,却又是世家大族裴家的嫡子,寻常人即使是想要动他,也不得不忌惮他身后历经七朝、堪比庞然大物的裴家。
最重要的是,裴玉自幼师从旃台隐士岑济安。
岑济安是先皇帝师,据传他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乃百年不遇的旷世奇才。
后来他的独女嫁给先皇为皇后,便是前朝的昭德皇后。
岑济安更是成为了天圣朝尊贵无匹的太师兼国丈,而岑家,也成为盛京权贵圈子的核心世家。
只是老头子执拗得很,说什么一臣不侍二主,在先帝后死于宫廷大火之后,便上书乞骸骨,归隐旃(zhan)台,过上了闲云野鹤的隐士生活。
谁都没想到,一开始坚持不再收弟子的岑济安在后来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乃是骠骑将军萧寒州的第五子萧玄策,小弟子便是裴玉。
岑济安收徒低调,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朝中不少文臣武将都知道,水火不容的萧玄策和裴玉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后来似乎是为了一个女子反目成仇。
纵使皇帝没有说出来,裴玉却也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言。
无非是灵武帝担心自己派去查案的人会被人暗中做掉,所以干脆找一个有能力自保的人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