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斌冷笑一声:“别遮遮掩掩的,直说了罢,当初你在锦衣卫所时,你手底下那个刘舍便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人,想必你也早就清楚了,所以才会想办法借大皇子的手把他收拾了吧?”
这也是卢斌在被配至五城兵马司之后才想通的事。
他原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刘舍一个小小的千户,会得罪大皇子殿下,还被对方直接抓走,越过了锦衣卫将他料理了。
同时他也被牵扯其中,甚至丢了自己的官帽都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但是卢斌有一个最简单直接的逻辑,那就是看谁在这件事情中获益最大,那么那人十有八。九便是幕后主使。
当他置身事外的时候,一眼就看穿,这件事情收获最大的便是裴玉。
不仅消除了他晋升官阶前路上的障碍,拔除了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踩着大皇子的肩膀得到了皇帝的赏识,还成为了锦衣卫中真正能够掌握生杀大权的实权人物。
其他人,无论是陈玄德还是朝廷其余党朋,在这件事情中都显得那样被动。
哪怕裴玉自称他只是调查假铜钱案,无意中现的一个关键人物将两件案子牵扯到一起去,从而意外地破获了两桩大案,这番话中有多少假话,也只有裴玉自己知道了。
虽然卢斌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是裴玉在给他下绊子,但是当他抽丝剥茧地分析确认裴玉是最大赢家之后,他就已经断定,自己的遭遇绝对是这个看上去清贵优雅的青年在给自己暗地里下绊子。
“卢大人倒是洞悉无遗,想必大人也知道,如果您当时还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惹眼,恐怕下场就不会被连降三级,贬斥到五城兵马司这么简单了?”
裴玉轻轻挑眉。
卢斌气结,这番歪理,和‘我把你的腿打瘸了所以你不用上战场去卖命因此你得感谢我’有什么区别?
他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来给大人送一个翻身的机会的。”
裴玉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卢斌。
见卢斌的表情仍旧半信半疑,裴玉笑眯眯道:“放心,从前是你先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设计你一次也算扯平了。如今你既未曾挡我的路,又与我无利益纠葛,我作弄你做什么?”
卢斌闻言,气得脸色扭曲。
能把暗算别人的话说得这样理直气壮,裴玉还真是他见过的头一个人。
更可怕的是对方玩弄权术的手段,年纪轻轻就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人心,就在刚刚,卢斌竟然有一瞬间心底是赞同裴玉的话的。
直到他有些悲哀地反应过来,他只是惯例在裴玉身边放个钉子,裴玉却反手将他一脚踢出锦衣卫所给自己腾位置,两方的代价根本不相对等!
“你命玄十三去调查高欢,这件事恐怕高振还不知道吧?”
裴玉见卢斌还不表态,又轻描淡写地追问了一句。
卢斌几乎要把满口牙齿咬碎。
裴玉虽然撒谎说玄十三还活着骗了他,但是他能这么有自信地找上门,想来密信是确有其事的,否则裴玉绝对得不到关于这件事的半点儿风声。
而今他的把柄已经被裴玉捏得死死地,眼下除了将计就计,似乎也没有别的路给他走。
他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似乎是在评估裴玉的方案是否可靠。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他终于认输了,转头看着裴玉:“对,高振的确不知道。这是贵妃吩咐的,她认为高振自从成为了西厂的督主之后,越来越不受她的掌控了,因此要我去暗地里调查高振的把柄,如果没有……也要想办法让他有。”
事实上,高振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又怎么能够真正的双手不沾半点儿血腥?
只是,玄十三那边刚刚查出点儿眉目,卢斌就被从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挪开了。
“贵妃想要拿捏住高振,而我也对高振颐指气使的样子看不惯,这才吩咐玄十三去江南调查高欢。高振虽然手上血债累累,但是他们的西厂势力盘踞在盛京之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相互牵扯,要在这里调查他,即使是锦衣卫也不便行事。只有在西厂势力尚未抵达的地方,才好下手。”
“那为何要去追查几个幼童失踪的小案子?”
裴玉闻言,追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卢斌的脸色微微扭曲了一瞬,片刻后他左右看了看,将裴玉带到自己的书房里,又亲自掩上了房门,确认周围无人之后,这才面色难看地告诉裴玉:“因为,这失踪的小孩子里头,有一个是晋宁县主的孙儿。”
晋宁县主?
裴玉的表情有些诧异。
这位晋宁县主是恭仁郡王的嫡女,受封县主,如今虽年逾五旬,然而她的辈分在皇族之中不算低。
算起来,就算是灵武帝,也要称这位县主一声皇姑。
晋宁县主的夫君,便是如今内阁三老之一的“拍马阁老”
钱思谏。
这位钱阁老在先圣文帝时候就深谙拍马逢迎之术,又借着自家夫人是县主之力,周旋在京中权贵世家里,似乎颇得好人缘。
圣文帝对于此人倒是看重,还在世时便已经拟将钱思谏纳入内阁,只是他的诏书还未出,自己便沦为宫中火灾里的一黄土。
后来灵武帝登基,因为有先朝老臣的保举,便将这位钱大人纳入内阁,与其他两位阁老组成新的内阁三老,也是天圣朝权力巅峰的塔尖人物。
“县主的孙儿如今已经走失了三月有余,为了不打草惊蛇,那边府上依旧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只是暗地里搜查的事宜却从未放松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