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觉得房间里的熏香有些闷了,开窗透透气。”
裴玉揭开被子,一边抬手去取挂在旁边的外衣一边淡淡地回答道。
浣霞心中一松,不是她自己忘记了关窗便好。
见裴玉要自己亲力亲为地更衣,她连忙走上去要接手过来:“爷,奴婢来服侍您吧。”
裴玉略微活动了一下还有几分酸软的手腕,想起某人吃醋计较的模样,摇了摇头:“不必,我待会儿去给父亲和母亲请安,你去看看他们起床了没?”
浣霞闻言轻笑了声:“二少爷您久不在家,不知道老爷夫人的习惯。老爷每日卯时正刻就起床了,在院子里练两套拳法再去同夫人用餐。眼下老爷和夫人应该都在小厅里用餐呢。”
裴玉洗漱毕,便吩咐浣霞带路,去给自己的便宜爹妈请安。
裴家不愧是百年士族,这代代传承的宅邸规模可观,各处院落中的亭台楼阁不像如今京中流行的那般,讲究个高大恢宏,精致靡丽,反而大工若朴,大巧若拙,处处都透出的历史厚重感。
只是树高屋多,难免便显露出几分阴沉压抑来。
随着浣霞左拐右转地走了将近半刻钟,裴玉这才走到了裴家夫妇用餐的花厅。
此刻,夫妇二人正在沉默用餐,每人面前放着一碗碧绿的粳米粥,桌面上摆着两三叠小菜和一笼蟹黄包、一碟子圆形的白玉色点心。
“不孝儿裴玉给父亲、母亲请安。”
裴玉上前请安,夫妇两人便都停下碗筷来。
几年前他刚入朝时就已经见过了裴守道,只是这位族长夫人,‘裴玉’的亲娘裴吴氏,他却是头回见到。
裴吴氏长着一张端方雍容的圆脸,四十来岁的年纪,只是模样看上去却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大概也是这一生她几乎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她出嫁前是西陵吴家的嫡次女,也是传承数代的清贵世家,十五岁嫁给裴守道,因裴守道的母亲三年前去世,父亲不曾续弦,上面没有婆母立规矩,一进裴家就开始接手管家事宜。
裴吴氏十八岁生下长子裴,二十一岁生下次子裴玉,后来又分别生了一子两女,靠着这些孩子在裴家站稳了脚跟。
更何况她的丈夫十分尊敬她,几个儿女也都孝顺知礼,聪慧过人,她甚少操心,自然在面色上见不到愁色。
此刻见到裴玉,她那圆脸上却难得的显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
便是听到眼前这位俊美非常的陌生青年唤自己母亲,她也是愣神了片刻才挤出笑容来,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生疏道:“我儿一路辛苦,不必行礼了。”
裴守道见状,也对裴玉道:“你三岁离家,这么多年不曾回来,你母亲都不大认得你了。你且坐过来,让你母亲好好看看你。”
裴玉也不客气,隔着裴守道一个座椅坐了下来。
等裴守道挥手吩咐左右伺候的人都退下后,裴玉才对着裴吴氏客气道:“晚辈冒昧顶替了贵公子的身份,还望夫人见谅。”
裴吴氏闻言,神色怔然。
若非裴玉骤然归家,她也的确忘了自己膝下还曾经有一个早夭的孩儿。
那是她的二子,小名玉哥儿,自幼聪慧秀敏,启蒙得也早,小小的年纪就能跟着他兄长咿咿呀呀地背诵《三字经》。
奈何天妒英才,她的孩子在三岁时大病了一场,没救回来,早早地就离开了。
只是这件事却鲜有人知,因为她的丈夫做主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还是强忍悲痛把消息瞒了下来。整个裴府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也就他们夫妇二人和那出诊的大夫。
不久之后,皇城失火,帝后双双殒命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之中。
让她紧张的是,就在那夜,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童被她丈夫抱回了家。那孩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一直都闭着眼睛没有醒。
她看着一脸疲倦的丈夫把孩子递过来,告诉她这就是他们家的玉哥儿,玉哥儿大病了一场后转危为安了。
裴吴氏是个以夫为天的妇人,朝堂上的事情她从不多嘴过问。
在丈夫的安排下,她也认下了这个不知来路的孩子,并将他周密地养在自己的院子里,即便是长子想要来探望生病的弟弟,也被她找借口阻止了。
这个孩子在家中还没待上几天,便有一位游方道士登门拜访,为这孩子卜了一挂,说他少时命运坎坷,唯有避世方能免灾祛祸。
裴家上下闻言,都有些不信。
那时老夫人尚且在世,更是要府中仆人将那老道打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