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兄台,你犯啥事了?”
有人用臭脚踹了踹胸口,莫贺顿终于醒来。
狭小幽暗逼仄的空间里,横七竖八拥挤十数人,空气潮湿闷热,弥漫着这十数人的口臭汗臭脚臭屁臭尿屎臭……
近百年来,莫贺顿姓氏在回纥是贵族,高高在上的贵族,做梦都不会沦落成被关押的牲口。
但这不是梦,而是溱州府的地牢。
他喃喃答:“我什么都没干!”
周围哄笑一片,“别逗了,哥们儿,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他拧眉,“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有啥不认的,”
有个声音说,“这里关的都是死囚,每个人手上都沾着人命,谁沾的认命多,谁就是这里的老大。”
莫贺顿怒了,忿忿道:“可是,我他妈真的什么都没干!”
众人闪开,露出端坐于天窗下的一尊神。
盘腿而坐的神,身披青衫,沐浴在秋日熹微的晨光下,鬓发上挂着几缕乱草,眼前的苍蝇,在自天窗泻下的浅色金芒中嗡嗡盘旋,他的牙黄且黑,当中还缺了两枚,笑起来显得悚然而狰狞,“小子,在这里混都要守规矩。”
“什么规矩?”
“三交。”
“交什么?”
“上交银子,交待犯啥事,交心,当然,想要跟咱哥们儿交心做兄弟,还得看你的表现。”
莫贺顿心不在焉道:“我没银子,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全被女人骗走了。”
“啊哈,”
黄牙咧嘴一笑,“男人赚的银子就是用来给女人骗的,看你仪表堂堂,定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能把你兜里的银子榨干的,是不是溱州城绮丽楼最温柔最风骚的小狐狸精韵儿姑娘?”
“你们以为只有温柔又风骚的姑娘才能骗人?”
“不然如何?”
坐一旁的矮个咪咪笑,“我进来前喜欢隔壁的寡妇,她身上常穿件绯红色衣裙,那衣裙薄得好看,里面什么都看得见,这种女人谁见了都喜欢,难道还会喜欢臭烘烘的抠脚大汉?”
莫贺顿摇头苦笑,“我没见过什么最温柔最风骚的韵儿姑娘,我只知道,我碰到的这个,又矮又老又丑”
“又矮又老又丑?”
众人肆意大笑,“男人做到你这份上,的确傻的够呛!”
“我是傻,在她心里,我一定是天下最傻的大傻蛋,我不但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她,甚至还想每年都给她送银子,让她不再孤孤单单、可怜巴巴,不用半夜三更还要进山采花,天才蒙蒙亮就要进城卖花。”
众人七嘴八舌问:“原来你梦里一直喊的那个碧落是个卖花的老太婆?”
莫贺顿又摇头,“不,上次骗我的碧落是个美人,她跳起舞来好像仙女下凡,这次骗我的碧落,是个银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婆婆。”
“既然她扮成又矮又老又丑的老太婆,你怎能发现她就是碧落?”
“因为,一个人无论如何装扮,却总是穿那双最合脚的鞋子。碧落的脚上,总穿着一双比雪还要白、还要干净的绣花鞋,绣鞋的缎面上,绣着浅碧色的梅朵,正凌寒独放。”
黄牙悠悠问:“兄弟,你怕是被狐狸精缠上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
莫贺顿怔怔望着铁窗外的天空,忽然笑了,“这个世界,越是漂亮的女孩子就越会骗人,而且,每次被骗,你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众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完了,完了,遇上狐狸精,丢魂了,你完了!”
莫贺顿忽然严肃起来,道:“我没完,下次再见到那只小狐狸,我一定把她嚼碎吃下肚,连骨头渣都不剩。”
黄牙又笑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很想尝尝小狐狸的滋味儿。”
“你们应该感到庆幸。”
“庆幸什么?”
“从来没有遇见她。”
“为什么?”
“因为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凡是遇到小狐狸的人,都会丢脑袋。”
随着话语,莫贺顿以手指做剑,出手如电、凌空划过。
众人吓得护住脑瓜,嘴巴张得老大,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唔,那你的脑袋为何还在?”
莫贺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苦笑,“我的脑袋虽还在,可是我的心却被小狐狸叼走了。”
“看来小狐狸待你还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