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适带雪儿在王府附近的客栈落脚,他们约好,第二日便去看某间号称空闲许久的铺面。
长安城占地虽大,但人口极多,空闲的铺面本就可遇而不可求,尤其在东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
然而李适口中空闲多日的铺面正位于东市。
现实中有这样一类人,你问他“Howmuch?”
他想都不想地回答说“Idontcare”
从王府那扇朱红色尊贵大门里走出来的人正属此种类型。
因此当雪儿跟随在李适身后,穿梭于东市繁华喧嚣的闹市,不用自己掏钱地品尝了槐叶冷面,烤羊排,臭豆腐,西瓜汁各式各样的街头小吃,在将林立街市两旁,包括书肆、脂粉、干货、古董珍奇、绸缎、字画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店铺都走马观花地看了个遍后,她的信心也如同气球般迅速膨胀起来。“适哥哥,那间铺面在哪?我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
“大唐盛世啊!什么都有,你看那些书坊里书很多,却只有诗词杂说,唯独没有给小孩读的故事,我敢保证,一旦咱们的书铺开业,那些童话故事肯定比三字经畅销多了。”
二人一路前行,如此这般随意谈笑着。
跟随着李适的脚步,雪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揉着酸软的腰背,在整条街市唯一大门紧闭的铺面前站住。
而满街来往的行人似对这大门紧闭、门可罗雀的店铺习以为常,就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就好像人世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每天有人悄悄地到来,有人悄悄地离去,而其他人恰如同这满街的行人,各朝各的方向,互不打扰地前行。
李适拿出提前备好的钥匙打开蒙灰的木门,二人走了进去。
这间店面不算小,四四方方,原先是间医馆,一进门只见大堂正中央挂着“至善堂”
的题匾,东边靠墙一溜案几,西边是高至屋顶的大药柜子。
最令人满意的是,这间铺面前店后宅,后面宅院中还有个院子,院子里种的药草正旺盛生长,院角还打了口井。
雪儿有点小洁癖,昨晚在客栈落脚,左右觉得不干净,而客栈里外人多口杂,晚上有些客人睡得迟,早上有人天才蒙蒙亮就起来走动,她没睡舒服,便满心盼望着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
这个地方闹中取静,女孩子又喜欢弄那些花花草草。
雪儿想象着自己晚上闻着药香沉沉睡去,早晨起来,从水井里打水浇花,被这满园的清新绿意包围,心下顿觉十分满意。
四下看了个遍,二人回到铺面这边。
雪儿走到药柜前,根据药柜格子抽屉上的标注拉开抽屉,里面的药材还在,药香浓郁,扑面而来,令这间虽因蒙尘而显得黯淡的屋子透出一种奇怪的宁静气息。
她又回身走到案前,拿起置于案上的几本药书,最上面一本是《脉经》,封面已经残破,边缘磨损明显,翻得前面都有些松了,显然前东家经常翻阅。
“这里如何?”
“奇怪了,这么好的铺面竟然这么久都无人问津?”
李适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做生意的人都讲究风水财运,这间铺面的确有人来问,但只要一打听到前东家的男人是谁,马上就打退堂鼓了。”
雪儿眨了眨眼睛,已从李适那种熟悉的神秘微笑中猜出,“你说过阿娘是大夫,这便是她的医馆。这么好的铺面恐怕一空出来马上就有人来抢,而你这个东家,不想着出租赚银子,每次却绘声绘色地描述前东家的诸般轶事,当然这些轶事肯定都跟死人有关,恐怖惊悚,世人唯恐避而不及,哪有人敢租下这里。”
李适得意洋洋地在案几前坐下,折扇青衫,姿态甚是潇洒,“你要知道,你娘是我师傅,师傅的宝贝,作为大师兄的我当然都要竭力保全。”
但雪儿是真的胆小,怯生生问:“这里没有我爹的那些死人吧?”
“当然没有,”
李适哈哈大笑,“你娘是医者,医者救人也,又怎会有死人?”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到那排倚墙而立的药柜,忽一凝,目中掠过一抹伤悲之色,黯然道:“如今这间铺面到了你这里,算是物归原主,师傅她也欣慰了。”
雪儿有些吃惊,挠了挠脑袋,思索着道:“附近的街坊会不会认得我?我住在这儿,若被人认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适点了点头,对她的高度警惕表示赞赏,“放心,你母亲自从十年前婚嫁有了你哥哥后,这间医馆便由其他大夫负责照看,她只是偶尔过来,即便来也只带你大哥,因此周围的街坊根本就不认识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事实上,雪儿很早就已察觉出今早李适尽力掩饰的细微变化,“适哥哥,你出来寻我一夜未归,昨晚回去是不是吃批评了?”
“哪有?”
李适答道:“出来前我早就安排好了,说是要到郊外游猎,次日回府。”
“可是你回去时没带猎物,会不会被怀疑?”
“我当真小看你了,小小年纪便思虑如此周全,”
他低下头来,宠溺地揉了揉伏在膝上小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道:“这种事情你适哥哥轻车熟路,既然出去打猎,回府时自然早已安排人备好了猎物。”
雪儿杵着脑袋,想想也是,一帮子跟屁虫,需要办什么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于是不解道:“昨日累了一天,回去时辰尚早,你应该是呼呼大睡,为何今日却顶着两个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李适轻描淡写道:“昨晚父王唤我过去说了会话,回来后便睡得晚了。”
“你父王来考察你功课,你答的不好被责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