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九默默聽到現在,瞥見辛英上前,忽而將手背到身後,道:「你這人很壞。偏不給你。」
辛英兩眉一豎,道:「你又待如何!」
向經綸圓場道:「曾姑娘高抬貴手,別太薄在下的面子。」
曾九心思本就在他身上,如此戲弄辛英亦是為了看他反應,聞言腮畔梨渦輕輕一抿,兩眸清波盈盈閃動的凝注了他片刻,才嫣然道:「好罷。我聽你的。」說罷,復將手托著解藥慢吞吞伸了出來。辛英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接過後微微嗅了嗅藥丸味道,皺眉片刻想不通,便只好無奈的拾起一粒,給焦昊服下。
向經綸在旁觀察焦昊,曾九則一眨不眨的觀察他,只覺他眉似山聚,目飛秋水,風儀翩翩之處,可稱有霞姿月韻,使人不由心折。向經綸不動聲色受她凝注,語氣坦然地問道:「曾姑娘,這解藥又有甚麼說法?」
曾九莞爾道:「還是向教主知道我的心意。這解藥嘛,名字叫做春去也。中毒者服解藥後,周身上下會由泛金轉作焦黑,待到五日後,人也就清醒了,到時沐浴一番,將身上表出來的焦黑臭油洗去,也就好啦。」
向經綸聽罷,又請教道:「那麼何以解藥聞來如此辛辣刺鼻?」
曾九柔聲道:「解藥瞧著像毒藥,毒藥瞧著卻像解藥,這有得很呀。我出山行走以來,有時毒了甚麼大壞人,心情好了也會拿出解藥來給他吃。可他多半怎麼也不肯吃的。唉,瞧著他自尋死路,實在比直接毒死了他更有意思。」
向經綸聽了這頗為毒辣乖戾的說辭,也不過淡淡一笑。他又咳了兩聲,取出一塊帕子來,道:「此間事既然已了,還請曾姑娘移駕花廳,由在下設宴陪坐,也好略盡東道之誼。」說罷又瞥了一眼牆根站著的一溜藥人,口中斟酌問道,「不如著人先將這幾位朋友,送到曾姑娘住處去?」
曾九起身道:「不必了,他們幾個本來就是我的奴婢,跟著我最好不過了。」又轉瞬好奇道,「往後這陣子我住哪兒呀?」
向經綸是個相當體貼的主人,便和氣問:「曾姑娘有甚麼喜好?在下著人盡力安排。」
曾九歪頭道:「可不可以離你近一點?我只認得你,說不得有許多事要你辦呢。」
她說話沒大沒小,聽得辛英又是不悅,又覺得有些古怪,心道這丫頭莫不是看上教主了?模樣上倒還相稱,但若論旁個,她可萬萬配不上教主。這般一想,又忍不住瞧了他二人一眼。
向經綸猶如未覺,笑著注目她道:「你不必擔心。有甚麼事只管叫人去辦,絕不至有人怠慢於你。」
曾九眨了眨睫毛,咬唇笑道:「可是我不想吩咐別人,我只喜歡聽你和我說話兒。」
向經綸未料她說得直白,不免斟酌了片刻。
然則一直頂著她的目光,實在未想出什麼好說辭,慢慢地自己也不知何故笑了起來。他睫羽一掀,見她仍只是俏生生的望著自己,不由又微微一笑,口中便依從她道:「那麼,承蒙抬愛,歡喜不盡。」說罷,側向門帘邊兒一名垂聽訓的黃衫婢女吩咐道,「將我旁邊那院子整飭精緻,不可委屈了貴客。」
那侍女柔順道:「是,遵教主命令。」說罷便悄聲退去了。
她掀開廂房外的夾棉厚緞帘子時,一絲寒風偷入門來,向經綸便又咳了幾聲。他病容雖盛,但行止坐臥有松竹清范,竟絲毫不顯憔悴。安排妥當這回事,他便自靠牆的松木圈椅上站起身來,微攏了攏氅領,向青松道人辛英問道:「散人辛苦半日,不如一併入宴?」
辛英收起解藥,聞言不敢怠慢,起身行禮道:「屬下遵命。」
向經綸微微點頭,凝視了他一眼後,旋身向曾九和聲道:「曾姑娘,請。」
第5章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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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牽著藥人引燈在畔,三人結伴而行,不多時便步入了一座梅園。
眼下正是梅開時候,只見萬樹香雪,伴風飄零,重重梅枝後正有一間燈火通明的單檐歇山頂精舍,舍牆上四面窗軒大開,各懸著一面細竹帘子,隱隱可以望見簾後人影晃動。
走到近處,只見廊檐下垂立著幾個綠衣婢子,並幾個白衣繡火焰的教眾,見到向經綸後紛紛行禮不提。聽到響動,屋裡人闊步掀簾而出,正是多寶獅王晁禪。他與向經綸二人目光照見,當先笑道:「教主來得正好。韓左使並寶樹王等幾位兄弟也在,正有事來稟告。」他說罷,先回手替向經綸挑了竹帘子,「教主請。」
向經綸聞聲笑了笑,這回並未禮讓曾九,而是當先為地跨進了花廳中。曾九曼步其後,只覺屋裡一陣暖氣撲人,仿佛燒了地龍,便抬手將貂裘解了開,隨手遞給身畔服侍的婢子。再一抬顧盼,便見幾個衣著各異地男子自裡間湧出,前後參差道:「見過教主。」
他幾個仿佛不意向經綸身後跟著一個絕美少女,初逢乍見之下,不由齊齊一怔。當間一個灰衣蓄鬚、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朝向經綸問道:「原來教主有客招待,咱們倒來得不是時候。」
向經綸回一望,見曾九已極自覺地挨偎到自己身畔來,不由一笑,復向那男子道:「這位客人姓曾,是我的一位小朋友。她早先與焦旗使有了一場誤會,後受我相請來光明頂做客,與本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曾九聞言半嗔半笑道:「我可不是甚么小朋友。你沒聽見我這幾個奴婢口口聲聲叫我姥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