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这人向来说话算话,也没闲工夫逗弄他这等小孩子,他放下心来,笑嘻嘻地走回来,却不料孟璟忽然探手将他手里的莲蓬一并夺过,漫不经心地道:“就当给你嫂子上供了。”
“……”
孟珣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果然没有反悔的意思了,小声嗫嚅道:“那我呢?”
这话可怜兮兮,他转头看过来。
孟珣委屈得似乎要落泪了,见他回头,喃喃道:“好歹给我留一点也行啊,我这么远带回来的。”
他犹豫了下,将这小子方才剥过的那支抽出来扔给他,又吩咐刚追上来的嬷嬷:“带去逛集市,今日要什么都顺他意。”
听得这话,孟珣哪里还管什么莲蓬不莲蓬的,立刻撒丫子往外跑,季嬷嬷累得满头大汗才刚追了上来,眼下又不敢不听孟璟的吩咐,赶紧返身追了出去。
等两人闹闹腾腾地走远了,孟璟转身看了眼东池。
伴着雨后的泥土腥味与蛰伏已久开始复苏的虫鸣,日光之下,水波粼粼,蔚为壮观。
若是夜间赏月,画舫碧波,活水淙淙,琴音泠泠,月华流转。
想想,也该是人间一等乐事。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莲蓬,提脚向里头走去。
时夏见他去而复返,虽然震惊,但到底也没说什么,赶紧引他往明间走:“少夫人说今日不大舒服,不敢过去叨扰您,没想到倒劳您两次亲自过来。”
他其实向来不喜欢下人在他面前多嘴,除了扶舟东流那俩缺心眼惯常挑着场合嘴碎外,府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规矩,在他跟前素来谨言慎行,敛秋经了之前那一遭则更是谨慎,方才见他一个字也没敢多说,但楚怀婵这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却敢犯忌,他有些好奇地瞥了她一眼,见她手微微发着颤,虽然低着头,却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似是有话想说而不敢说。
他颇觉好笑,耐着性子道:“说吧。”
时夏没料到心事被他看破,颤颤巍巍地道:“少夫人也不是故意摆谱的,实在是昨夜受了寒,又一夜没能成眠,身子撑不住,怕去您那儿反倒给您添麻烦,您别怪罪。”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憋出一阵低笑:“我有这么可怕?”
“啊?有啊。”
时夏慌张改口,“不是,奴婢说错话了,还请您责罚。”
孟璟看了眼手里的莲蓬,只觉莫名其妙,原来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这么个动不动要吃人的洪水猛兽模样?
他嗤笑了声,时夏却以为他要和上次赏敛秋一顿板子一样也给她一顿毒打了,双腿一软就要求饶。
孟璟眼角一抽:“下去。”
她如获大赦,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孟璟被她这抱头鼠窜的样子逗乐,低低笑了声才进了明间,先是往东侧看了眼,那边早已重新归置完毕,新婚装饰一概不见踪影,但屋子里空落落的,想是楚怀婵未起搬过来的心思,他转头去看西侧,敛秋迎出来,指了指里边,轻声道:“身子不大舒服,在榻上歇着呢,二爷进去坐坐?”
孟璟没出声。
她又看向他手里的莲蓬,迟疑了会儿,指了指旁边的圆角柜。
他看过去,上头摆着只雀蓝玻璃磨花直颈瓶,他将手里的莲蓬举起一支比划了下,倒觉也还算相配,点了点头,吩咐道:“取些水过来,再拿个果盘进来。”
敛秋出去净了瓶,又叫人取了只冬青釉花口盘并两盆清水回来,看着他取了支莲蓬,修剪好高度插。进净瓶,又安静地立在瓶前端详了许久,试探问:“奴婢去请少夫人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