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
长夜难眠,两相无言,良久,他听到她问:“孟璟,能让我看看么?”
她没点明,他却会过意,微微闭了闭眼,翻了个身朝下,道:“看吧。”
楚怀婵坐起来,将自个儿的枕头递给他抱着,这才缩着身子去揭他的裤腿,伤口包扎得不算复杂,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迅疾看了一眼便赶紧挪开目光。
她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这才大着胆子再看了眼。
那一刀伤得深,经久未愈,伤口必然溃烂过,她几乎可以凭着这点残存的印迹断定他曾剜过腐肉以疗伤,他这样的人,她可以想象得到,即便是这样,面上也必然是漫不经心不当回事的。
可剜肉剔骨之痛,她忽然觉得心猛地抽了下,十指连心,手也不自觉地哆嗦了下,无意间触到了他伤口周边,孟璟疼得下意识地一缩,但不过一瞬,他又闷声将腿伸直,将自个儿最不愿旁人看到的新伤旧伤一并坦诚于她面前。
她仔细辨了两三次,确认伤口有缓缓愈合之势,那股担忧难受心疼缓缓松下去,转变为一丝小小的窃喜,她替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孟璟替她将枕头放回原位,她安安静静地躺下来,等他也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忽然很轻声地说:“会好的。”
孟璟笑了笑,没接话。
他侧头看着那一豆灯火,偶有秋风循着窗棂缝隙渗进来,激得灯火忽明忽暗。
秋灯微明,他看了好一阵子,听到她温声说:“孟璟,你今日好乖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六点。
第48章
他一头雾水地转过去看这呆子,恼怒地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但这呆子半天没有反应,他试探了会儿,发现这人嘟囔完这一句后便径自睡过去了。
“???”
这呆子昨夜便一宿未眠,在得知他这场稀里糊涂的高热退掉之后,紧绷着的那股绳总算松弛下去,精神一旦松懈下来,便再敌不过两夜不得安眠而累积下来的肉。体的疲倦,她整个人都睡得很沉。
他看在人已经睡懵了的份上,饶过了她,没理会她这欠揍的话,生生将一肚子气憋了回去。
他日间已睡了好一会儿,这会子又被楚怀婵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气着了,愈发睡不着,只好又转头去看那盏莲花灯。
他看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楚怀婵翻了个身,冰凉的手无意识触到了他的手背,她和衣而卧,因昨夜受了凉,今日穿得不算薄,但露在外面的小臂却依旧冰凉得可怕。这股凉意蛰得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他愣了愣,因怒气尚未消完,一脸愠怒地翻身朝内,将人轻轻搂进了怀里。
秋夜漫长,他一点点地感受到怀中人的身子缓缓复暖。
等觉得差不多了,他缓缓松开她,将手抽了回来。这动作带起一股冷风,径直钻入被窝,楚怀婵迷糊间受了凉,本能地将身子往下缩去寻热源,他迟疑了会儿,将右臂递过去,她脑袋果然顺势偏了过来,半点不客气地枕了上去。
他摇了摇头,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尔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听了一整个后半夜的秋雨滴沥之声。
雨声嘀嗒,令他回想起白日里在后院练字的她,芭蕉题诗这等文人附庸风雅的事情,他惯来是不屑的,虽教养使然不至轻鄙他人兴趣,但也绝不会欣赏此等酸腐之事。但那个盈池青藤旁埋首题诗的身影却始终挥之不去,甚至,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那个场景——
日光穿透竹林与芭蕉的缝隙静静洒下,为她裙面上的水云纹添了一层天然金光,似朝暮之时,霞光倾洒,而她姿仪天成,自陷其中,浑然不觉。
他几乎还能回想起来她的字迹,昨日她仿他的字还曾被他故意嘲讽说“不堪入眼”
,但她的小楷其实是写得极好看的,秀气中不失端庄。
见字如面,人之傲气亦勾勒于一撇一捺中。
竹中窥日,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