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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宫人提着裙有些失态的快步走进椒房殿的内室,朝正在看书的贺隐之拜下,声音惶恐。

“皇后,陛下他……”

贺隐之猛地站起来,竹简掉落在地,语气颤抖了:“陛下怎么了?!”

宫人摇了摇头,干得冒烟的喉咙勉强咽了口水,她听到消息后跑了一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贺隐之的眉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不详的预感疯狂预警,担忧和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宫人害怕得将额头伏在地板上,终于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陛下于鹿原遇樊家女,下圣旨昭告天下要以皇后之礼纳其为贵妃……”

贺隐之许久不曾说话,跪地的宫人悄悄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心一紧。

这位性情冷清的郎君是在哭还是在笑啊……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姚曦出宫几日就带回一个女子,大张旗鼓地举行婚礼。

贺隐之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与婚礼的筹备,只是在姚曦和樊卿婚礼当天于在一处高高台围观了整个过程。

大礼虽简,鸿仪则容,婚礼是匆匆举行的,少了许多繁琐的步骤,但依旧足够热闹和盛大。

亦有礼乐伴奏,数百乐伎围着姚曦樊卿亦步亦趋,且歌且舞。

樊卿是吴越之地出生长大的,父亲之前是吴郡郡守,今年才升迁入京为官。

姚曦便亲自挑选吴地民间歌曲《子夜四时歌》为婚礼的乐曲。

歌词婉转柔美,乡乐多情缠绵,并不是贺隐之婚礼时的音乐庄重典雅。

贺隐之心想吴侬软语温婉情长,姚曦果然是用了心思。

彩衣的乐伎轻歌曼舞,边跳边歌曰: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歌声随着风吹入高台,不怎么地,贺隐之听得一怔,心思翻滚一发不可收拾。

他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想起自己逝去的家人。

兄长其实一开始是不喜欢姚曦的,姚曦从冷宫出来的时候,兄长已经是太子的侍读,刚刚及冠才满二十岁还很年轻,对这个娇纵坏脾气的姚曦很不耐烦,常言姚曦远不如太子,对当时的天子因为姚曦而冷落太子而打抱不平。

悠扬的女声接着和声唱道:“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过了几个月后,没怎么听见兄长抱怨姚曦,再过半年后,贺隐之看见兄长衣袖沾了蜜糖,提醒了心不在焉的兄长后,只听见兄长边拿帕子擦蜜糖渍边抱怨:“我上次给他带的蜜糖又让他喝完了,这次庄子里来人说这季节没有蜜蜂产蜜,我几次辗转才买来蜜糖。”

当时贺隐之心里诧异,兄长口里那个人是谁,聊起他兄长的语气都是软和轻绵的。

贺繁之还在絮絮叨叨道:“我怕他吃坏了牙齿,可一想他年纪还小,爱吃甜很正常,也不能不让他吃。”

他越讲越出神,近乎自言自语:“他以前过得很苦,想吃蜜糖都吃不到……”

说这句话的贺繁之眼中的怜爱太过明显,情愫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十六岁的贺隐之心里想,或许兄长是喜欢上了一个贫民家的女子吧。

他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贺繁之拉着他抱怨了好久,最后也没说那个人是谁,他也没有追问。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姚曦笑着牵着那个穿着繁复礼服的女子走上玉阶。

贺隐之后来也见到传闻中恃宠而骄的姚曦,是贺繁之带着他去见的,三人出宫游玩。

贺隐之一见姚曦便有些失神,途中贺繁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隐之你怎么一直低着头走路?”

贺繁之压低声音:“你不和殿下说话很无礼。”

贺隐之红了脸,耳尖都发热,呐呐:“我怕走错路……”

也怕说错话惹了那人生气。

话音刚落,贺隐之听见姚曦的笑声耳朵愈发烫了,贺繁之无奈的解释:“隐之一直是个害羞沉默的孩子,殿下勿怪。”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歌词甜蜜到歌者们的声音都羞涩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姚曦,兄长在及冠那年就该结婚了,那年父亲给兄长议亲,打算给他娶一个家世显赫的贵族女郎。

兄长拖了一年半载,就是不肯成婚,最后实在拖延不了告诉父亲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不想和女子成婚。

暴跳如雷的父亲把兄长拉进祠堂,差点把兄长活生生打死,母亲急得快哭死过去,贺家清贵好面子,家里再怎么鸡飞狗跳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仰头看桐树,桐花忒可怜……”

歌者还在婉转歌唱。

兄长养伤的时间漫长,托他常去看姚曦,姚曦在那段时间也很不开心,甚至质问贺隐之是不是因为贺家选择了太子才瞧不起他这个无用的皇子。

如果是太子喜欢繁之,贺家是不是不会追究?

这样的话是很胡搅蛮缠的,很霸道无理的,偏偏质问得贺隐之心生愧疚。

彼时又逢天降大雨,雨水倾泻入池,屋檐下的姚曦指着池中风吹雨打凄惨可怜的浮萍,惨笑道:“吾如此浮萍……”

那一刻,贺隐之和贺繁之对姚曦的心疼是一样的,姚曦在冷宫里十年如荒草幽灵一般生长,孤独和没有安全感是根植在骨髓灵魂里的宿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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