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医院里正做征兵体检,到处人多而杂。
有一天我刚从化验室出来,恰好与一个人擦肩而过。当时只觉得这人看着眼熟,却也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以为可能人家长得像哪部电视剧里的角色而已,因此没有多想。
直到那人走得很远,没入医院外的人海了,我才忽然惊愕的想起来,那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人,似乎正是方天琪照片里那位自称狼人后裔的俄罗斯小伙。
我心里很是吃惊,方天琪临终前曾表示不愿让她那帮朋友知道她的事,因此连余娇都没被告知,可为何这位俄罗斯朋友却忽然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找方天琪的,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我先给方岳打了电话,表示问候的时候,套了一些关于他对余娇的了解。可是方岳似乎对余娇并不熟悉,听得出在方天琪出事以后,他们并没有联系过。
那么,莫非是余娇联系不到方天琪,所以约着朋友找到了这里?
可为何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余娇?按说她既然来了这里,第一时间找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即便她自己没来,她也应该让她朋友先联系我吧?
我开始想尽办法去查那位俄罗斯朋友。
我记得方天琪的奶奶——那位年事已高的方老太太——曾用深信不疑的神情和语气向我和方岳描述过方天琪鬼魂深夜前去看望她,向她道别的经历,那么,莫非方天琪也同样用了“灵魂”
的方式找了这位俄罗斯朋友,并将他约到这里来?
可是,方天琪在这里约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让他替她报仇?
显然不像。
方天琪根本就不希望自己的事再连累到她那帮可怜的朋友,因此即便真有鬼魂这回事,她多半也不会去打扰到她那帮还未知情的朋友。
几天以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位俄罗斯小伙。
那是一位在汽车总站工作的朋友及时给我的电话,此前我曾向他详细描述过这位俄罗斯小伙的外貌特征,并请他替我留意一下,让他一旦见到这位友邦人士,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天接到朋友电话,我立即赶往汽车总站。当时天已黄昏,第二班开往省城的夜车已经准备出,而那位俄罗斯朋友就坐在这张车上。他耳朵里塞着耳机,双眼却紧盯着对面夕阳下的山峦,神情显得有些忧郁。透过夕光看那冷漠的剪影,确实像极了一匹孤傲的野狼。
我快步追上车去,然后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尝试着与他交流。可惜小伙不会说汉语,我们只能用英语简单的交流了几句。起先他彬彬有礼的向我做了自我介绍,自称名叫“穆图”
,来自俄罗斯。
我不知道俄罗斯有没有“穆图”
这样的人名,但我隐约记得似乎古老传说里有个狼人,正是名叫“穆图”
。因此我再次确定了他就是方天琪照片里那位自称狼人后裔的俄罗斯朋友。
我也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但他好像是从来没听说过有我这个人,因此听到我名字的时候也没见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客气的跟我寒暄了几句,然后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和孤傲,不再多说一句话。
我尽量想套出他此行的目的,可他始终避而不答,直到我提到了“方天琪”
的名字,他才扭过头来,神情专注的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说:“我是方天琪的朋友。”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语气平静的告诉我,其实正是方天琪把他约到这里来的。
我很吃惊,追问他方天琪究竟是用什么方式约的他,可他却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等我问得紧了,他索性把耳机塞回耳朵里,并把音乐音量挑到极大,连我都能听到他耳机里的那些嘈杂。
这时车子准备开动了,司机开始赶人。我不得已只好紧贴着穆图耳朵告诫他,以后不要相信任何以方天琪的身份对他说的话,以及让他做的事,尤其要提防一个叫作“王权贵”
的人。
说完这些,车子开始动了,穆图依然无动于衷。我只好下了车,目送着那辆开往省城的列车缓缓驶出车站,沿着小河旁的公路渐渐消失在夕光里。
透过车窗,我看到穆图再次将目光转向夕阳深处起伏的山峦。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遥望什么,也想象不出为何这位异域人士的双眼里,竟会对这样一座陌生而地处偏远的小城,似乎满怀一种极度复杂的冷色调的情感。那么,这情感究竟是什么?
那天回到家时,我感到又累又乏。洗漱好上床睡觉前,我从书房里找了张很破旧的世界地图,用铅笔圈点出了几个地名。
这些地名分别是方天琪照片里那帮朋友所生活的国度。我承认我心里很害怕,我怕这位名叫“穆图”
的俄罗斯人,只不过是我在这里遇到的那张照片里的其中一个人;另有一些人,他们或许正在赶往这座小城的路上,又或者他们已经悄悄来过,然后又默默离开了。
他们来到这里,显然都是为了赴一个名叫“方天琪”
的老友的约,只不过他们却不知道,站在这位所谓“方天琪”
背后的人,其实却是一个名叫“王权贵”
的,对他们而言决不友善的陌生男人。
同时我又上网查了查“穆图”
这个名字,可惜查到的资料里至多只有那位传说中真正的狼人穆图,却没有一条是关于这位俄罗斯朋友的。
关了灯躺在房间里,我刚好可以看到窗户对面那些黑黝黝的山峰。只是它们都都并非穆图在客车上所凝视的那座小山,那么,穆图凝视的那座山,它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几天以后,我从姚晓荟处得知,王权贵家的客厅和书房里,又多出好几只木娃娃,男女老少,高矮不一。
只是它们神情看起来都非常古怪,有得表现得极为痛苦,完全不像玩具店橱窗里摆放的那种供人玩赏,萌态十足的木偶,倒更像是电视里偶尔会播放的那些陈列在博物馆中的干尸木乃伊。
姚晓荟的话让我不寒而栗。
那时我刚好在医院食堂吃饭,姚晓荟坐到我身边来,神秘兮兮的跟我讲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