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她此言,慕汐险些压不住欣喜,过了两秒,她淡定地应了声后,便忙掀起前方的帘子一角往外望去。
宋御史的轿辇正正与迎亲队伍碰在一起,有小厮上前回禀,不知说了什么,那宋御史的轿辇便侧到一旁,显然是要先让他们过去。
见轿夫皆立两旁,慕汐当即顾不得什么,她掀了帘子,抬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往对面冲了过去。
“有刺客,保护大人。”
护在宋御史两旁的侍卫率先回神,拔出刺刀便将慕汐团团围住。
“各位大人,不是刺客不是刺客,手下留情。哎哟!我的姑娘,您跑出来做什么?”
恰在此时,后头的众人登时反应过来,那媒人见此形景,顿然被唬得大惊失色,一面要上前拉回慕汐,一面朝侍卫们嚷嚷。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新娘子拉回来,免得挡了御史大人的道。”
骑在马上代替梁公子的新郎面色微沉,朝迎亲的丫鬟婆子斥道。
“谁敢过来?”
慕汐当即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抵在喉咙上,面色凌厉,“我立刻死给你们看。”
见无人敢动,慕汐转首朝轿辇里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回大人,今日我以此方式拦下您的轿辇,属实有过。只因衡州知府梁大人以权谋私,以买卖官职之名贿赂我父亲袁庆平,为的便是要让我与他家已逝的公子配冥婚。”
她这话音未歇,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不免想起那日在袁府外瞧见的事,便纷纷议论起林氏平日尖酸刻薄的行径。
马上的梁公子面色愈发掩不住,他当即怒斥慕汐:“袁姑娘,污蔑朝廷命官,我想你还吃罪不起。我堂弟今日不过是染了风寒,哪里如你所说,人已不在了?”
慕汐冷笑:“你堂弟究竟还在不在世,让御史大人去查一查便知。公子这般急着跳出来解释,莫非是心中有鬼?”
“你”
梁公子被她气得顿然噎住了喉咙。
“大人说了,让这位姑娘说下去,”
轿辇旁的护卫得了吩咐,立时冷声朝梁公子道,“若当真有污蔑朝廷命官之嫌,定当重罚。”
那梁公子闻言,唯有忍着面色命人退下,又使眼色让人快马加鞭到衡州通知梁知府过来。
慕汐见状,方把簪子放下,垂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既让我嫁,那前方纵是刀山火海,我亦不敢不下。只是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却不思报效皇恩,我若包庇父亲,便是对朝廷不忠、对百姓不义。如若朝廷官职皆可买卖,那世间还有何公理可言?大人想要明证,只管遣人到衡州探查一番。我所言若有假,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轿辇里的人闻她这番冠冕堂皇之语,不免无声地轻笑了下。
若非他提前与宋御史换了轿辇,此时断断看不到这出好戏。
她明知若只逮住冥婚一事作文章,御史未必能管。可涉及买卖官职这样的大事,那梁知府便有杀头之嫌了。
这姑娘倒是聪明。
裴行之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瞧去。
竟是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位袁府姑娘,此时与他隔了不到半厘路的距离。
思及她那两面的反差,裴行之由不得往她身上多瞟了下。
今日的她身穿凤冠霞帔,珠钗玉坠下,她丰肌秀骨、白玉凝脂。虽是双膝跪地,可那脊梁却未塌下半分,连眸色亦是那般清明。
堪堪瞧了这样一眼,他便只觉心头微荡。
断父情,复新生
慕汐等了片刻,却仍未见轿辇里的人有一丝话语传出,她正欲再辩,那护卫却不冷不淡地道:“姑娘所言事关重大,我们大人不可偏听一语。为保安全,还请姑娘随我等到驿馆歇上一晚,待明日真相查明,若当有此事,大人自会还姑娘一个公道。”
闻言,慕汐心下稍安,方欲应声,那梁公子却极为不满地抢先道:“大人要查清真相,我们定然配合到底。可今日的婚事乃遵了双方父母之命,且袁姑娘家也已收下我们梁府的百金聘礼,纵然彼此未拜过天地,但袁姑娘也算得上是我们梁府之人,大人岂可说带走便带走?”
他这话音方落,气氛陡然静下来,连围观的人群亦不发一语,只定定地瞧着前方的那辆轿辇。
周遭的气氛沉默地诡异。
慕汐只觉得拨凉拨凉的。
若是那宋御史抵不住这三言两语,她这命必定要折在其中了。
半晌,慕汐方听得那护卫冷声直言:“梁公子倒是伶牙俐齿。袁姑娘指证梁大人买卖官职,你梁府此时把她带走,难保不会将她灭口?”
梁公子登时被他此言气得面色通红:“事情尚无定论,你一个小小的护卫怎敢空口白牙道污蔑之言?”
护卫当即抽出腰牌,寒声道:“御史大人乃圣上钦命,奉查肃查地方官员渎职一事,自当有义务保护证人。纵然梁知府在此,亦断断不敢与御史叫嚣,尔等区区一个纨绔子弟?岂敢拦路?”
他一道高声喝斥,兼之有腰牌震慑,梁公子再不敢说什么,只得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将慕汐带走。
驿馆设在越州城西处,不过两里的路程,慕汐一路随着轿辇而至,才进门,护卫便上前指着东面的厢房与她道:“我家大人说了,姑娘今晚可住东厢房处,那的守卫最为森严。姑娘若有何事,只管吩咐外头的守卫一声便是。”
“阿汐。”
慕汐朝护卫道了声谢,便正要往东厢房去,却忽然听到一道喊声。
慕汐回头一瞧,却是阿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