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进京,龙颜大悦。
胡宗宪凭此成为圣上颇看重的人,看上去两浙总督的乌纱帽能保全很长一阵子。6绎也不必担心被他牵连。
今夏离家两月有余,离开时还是初春,回来时已是初夏。石榴花、杜鹃花、木兰花、金银花等等从城郊一直蔓到城内,到处花团锦簇。她行走在其间,心境却是愈萧条。
“娘,我回来了。”
她推开家门,朝院中正推磨盘的袁陈氏道。
袁陈氏转头,看见她撂下磨盘就过来,拽着她胳膊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她一遍,问道:“受伤没有?闯祸了没有?被扣薪俸了没有?”
今夏摇头:“都没有。”
“头上怎么了?”
“不小心磕的,没事。”
袁陈氏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没好气地斥道:“你还知晓这里有个家?还知晓要回来啊!一野就是两个多月……”
“公务在身,身不由己。”
今夏掏出刚刚从六扇门领来的月俸,递到她手上,安抚她的怒气。袁陈氏接了银子,稍许平息了心境,立即想起另一事来:“对了,易家的亲事,既然你回来了就得赶紧定下来……”
“娘,易家的亲事推了吧,我想升捕头呢,这两年没心思也没空闲给人生孩子。”
今夏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搬出来,“升了捕头,每个月就有四两银子了。”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便是看着银子的份上,袁陈氏也没松口,“能遇上易家这样的人家不容易,我都没想到易家三公子对你居然挺上心的……”
“娘!”
今夏打断她,语气有点重。
袁陈氏一怔:“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今夏怔了怔,对她道:“反正……我当上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您就别忙活了。”
说罢,她就匆匆忙忙进屋去了。
“你这孩子……婚姻大事,我还没法给你做主了是吧!”
袁陈氏一肚子恼火,复回去推磨盘,磨了两下,朝屋里高声道,“灶上蒸了碗鸡蛋羹,你赶紧去吃了。”
今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那是给弟弟的吧,我不吃。”
“叫你吃你就吃!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袁陈氏唠叨道,“还‘当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现下就这么横,以后当了捕头还得了,你还嫁得出去么……换洗的衣衫你泡盆里头就行,等我把这袋豆子磨完了再给你洗……”
今夏在屋内,换下的衣衫放在一旁,掌心中是那块姻缘石,盯着看了片刻,仍重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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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浙事毕,6绎终于赶回京城。
他还未到京城之时就听说了一件大事,邹应龙上折弹劾严世蕃,该奏疏杀气腾腾——“工部侍郎严世蕃凭籍父权,专利无厌。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臣请斩世蕃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这封奏疏完全是玩命的架势,圣上震怒,下旨缉拿严世蕃,并将其逮捕入狱。
听见这件事情,6绎心中并无丝毫欢喜,恰恰相反,反而更添担忧。邹应龙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在这时候上折弹劾严世蕃,他的身后一定有人。无论此人是谁,刀子亮出来,却无法立时置严世蕃于死地,并不是一件好事。
6绎回到家中,从岑福口中得知爹爹正在园中,遂赶往园中拜见。远远的,于花草树木间影影绰绰地看见爹爹家常惯穿着的玄色大氅,他的心便微微一沉,现下已是五月末,爹爹尚穿着大氅,果真是身子大不好了么?
他快步上前,看见6炳拿着剪刀正给一株茶花修剪枝叶,神态间专心致志,倒像个山野居士,哪里像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
“爹爹,我回来了。”
他轻声道。
6绎抬眼看他,接着复修剪花枝,口中问道:“怎得回来这么迟?今年这株鲤鱼珠倒是争气得很,开了十八朵花,可惜啊,你连一朵都没赶上。”
6绎微微一愕。这株鲤鱼珠是千里迢迢从大理移植过来的,因不适应北边气候,自打移植过来后三、四年都未曾开过花,没料到今年却开了。
将最后一片残叶剪下,6炳把剪刀递给一旁的家仆,招招手示意家仆退下。
“爹爹,是不是身上不好?有没有请大夫来瞧?”
6绎斟了杯热茶,恭敬递上,“听说,夜里头也睡得不好?”
6炳却不愿多谈:“没什么事儿。白鹿送得不错,胡宗宪的乌纱帽算是还能带上几年,你给他出的主意吧?”
6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爹爹。”
闻言,6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别有意味,然后才低目抿了口茶。
“对了,邹应龙弹劾严世蕃一事,怎得如此突然?他身后主使之人是谁?”
6绎问道。6炳是锦衣卫头目,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更何况是这件大事。
“你怎得就不想问上次弹劾你的给事中,他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见6绎不答,6炳才道,“你早就知晓是何人,对吧?他既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拿你下刀子,也就不能怪我动手。”
6绎闻言一惊,他此前倒未想到指使邹应龙的人竟然是爹爹。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