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却觉得,我分了他半截永生之力,再大的亏欠也早已还清。情爱这东西,纵然万般甜蜜,最终不过是伤人。我既花了大力气忘了他,又何必再想起来。
是以我甚诚挚地与他道:“六哥,我不过想当个凡人。”
他却摇头跺脚,一副莫名其妙的急躁模样:“你怎么就不听?你难道不想在仙界正正经经地嫁给他一次?”
真不知他何时对牵线搭桥之事如此热衷,我纵然是嫁人,为何非得嫁给那位晋衡元君?
待我真诚地向染送表达了这个想法,他却甚悲催地在屋子里腾来转去,最终重重叹了一口气,直接遁了。果真是入了魔风,莫名其妙。
有了染送这一回垫着,听到萧昱这一声,我倒镇定了许多,筷子夹的鱼肉只抖了一抖,便稳住了。我放下碗筷,摊手无奈道:“敢情人家虎妖是觊觎我的仙元,你救我却是为了抢个压寨夫人?”
萧昱立在案前,却也不恼,语调甚平和:“你现在不想,可以缓一缓。”
言毕便翩然出了厢房,说要取些酒水。
我斜斜瞟着他推门出屋的背影,步履甚为坚定自然。看来他想添个压寨夫人的心乃是个铁称砣做的心,实难撼动。心中暗自一声叫苦,顿生一股悲情,以致食不知味,挑了几下鱼肉就搁下了碗筷。
屋子里陈设简单,转来转去也无甚好转。唯有这张几案上放的几卷书册颇有意思,聊可消食。
书册的纸张是上好的玄玉纸,是仙庭诸位上君书凡间命薄时才用的纸张。此处却尽被萧昱用来誊些小说,还都是些出将入相的故事,大同小异,味寥寥。
看到末尾,却是个没有完结的帝王故事。萧昱实在是个失败的小说家,写的帝王不是英明神武,就是德政昭著,现今这个也是自小天赋异禀,是天注定的明君。
无,实在无。
我饱食无聊一时兴起,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他的一管青玉狼毫,一时间文思泉涌,泚作书。
下故事风云变幻,瞬间成了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与他的御前侍卫断了个袖,情意浓浓时却得知那位御前侍卫觊觎的乃是他的皇妃且还有了个孽种,一时间气血上涌英年早逝,享年三十五岁。
待我将这个“岁”
字落下来,身后却站了个萧昱。
我瞬间有种做贼被逮的悲情,神色甚尴尬道:“那,那个……”
“唔。”
萧昱默然放下酒盅,拽过我执的右手,凝眉抚过我的袖口,神色甚肃然道:“沾了点墨,换一身罢。”
那位英明神武的断袖皇帝还赫然在目,教我甚难安生,于是乎抽出手来,讪讪曰:“我把你的小说……”
他却已举起那册书卷看了个通透,唇角擎起似有似无的一抹笑意:“你说这个?唔,倒是一出风流佳话。”
又皱一皱眉,续道,“只是这皇帝必得活到六十岁。你改一改。”
我长呼一口气,提蘸墨,想是他虽然有个逼婚的爱好,但还算好说话。
哪知我一个“六”
字还没落下,身后便幽幽传来一个声音,说的是:“你既有这个味,不若我们成婚之后,就把这个差事分你一些。”
我手一抖,一个黑疙瘩下去,“六”
没写成,倒盖住了那个“三”
字。这位天赋异禀的明皇,最终只在他活色生香的狗血剧里顽强地坚持到了……十五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蓬莱岛】
三月的春日终于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我推窗瞧着这蒙蒙细雨,心情甚悲催,瞧着蒙蒙细雨下的十里长安街,更为悲催,瞧着十里长安街尽头的相国府,悲催得无以再悲催。
悲催到尽头,便见着了令我悲催的罪魁祸,染送。
我被他突然从窗户上倒挂下来的模样吓得不轻,惊魂未定道:“六哥,你怎么白天来了。”
他不翻窗进屋,反倒把我一拽,拽上了虚空。我惊魂甫定的小心肝又一次提上嗓子眼,急急忙忙将自己也隐了形,嗔怪他道:“你放鹞子呢?我这一身白衣白裙被你往天上一拉,该吓坏多少纯洁而质朴的凡人哟?!”
也难为染送一手拽着我,一手还能在烟雨蒙蒙里将扇子摇得花枝乱颤,飘然道:“八妹。我想着法子了。这回你定能想起晋衡来。”
我被他拽着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将他撕了一撕:“六哥。你何苦这么执着?他娘亲给了你多少媒资啊?”
前头染送却不搭理我,挂着一副春风满面的形容一路把我拎去了西海。
这水晶宫琉璃瓦说是我自小住的地方,可我如今踏进来,却有些生疏,一直走到东南角的一处废墟,才觉得有些熟悉。
染送提扇指着断作一堆的水晶柱青玉砖,问我道:“你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记得?这珊瑚玉碎琉璃崩摧的模样瞧着甚萧索,看得人心里也不甚畅快。
又向前走两步,染送在废墟中央清出一块地界,叹一口气道:“你可还记得往生殿当日被长生劫所毁,你就是在这里抱着晋衡坐了十天十夜。”
又叹一口气,摆出一副说来话长的架势来。
这些话我来来回回不知听了多少遍。不过又是六十年的凡尘,不过又是五年的苦等。
可是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轮回,再苦再痛也不过百年恩怨、两抔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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