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笑道:“若是如此,倒是我糊涂了,竟识不得人才。辛楣啊,你可知他姓名住所,我有意见他一见。若是真有才学,我便助他应考,这般人才,若会试取录不得,才是可惜。”
钱大昕也笑道:“王中堂,我确实见过这人一面,只是他觉得,若这样见了王中堂,只恐传了出去,会有人说,王中堂徇私偏袒。所以不如他再考一年,若中得进士,再与王中堂相会朝堂不迟。”
虽然古代科举,有糊名誊录之法,但若是主考提前知道了考生行文,在考场上再遇到类似文字,必然会多加重视。宋时欧阳修取录进士,误将苏轼试卷,视为弟子曾巩所答,便是因此。不过在清代,考官很难因此徇私,因为会试取录与否,需要至少三名考官共同商议,而非主考一人专断。只是民间有些人不知科举规矩,极易牵强附会,以至于误会他人。故而有些考生虽然已有声名,却依然谨慎。
而王杰德高望重,很多人这时就在猜测,下一年的会试主考,可能依然会由王杰担任,故而钱大昕有此一说。
王杰听着钱大昕所言,也清楚其中原委,笑道:“如此也好,只是不知此人姓名,总有些心痒罢了。”
随手翻着书页,看着卷,忽道:“元以考工之事,今之二三君子既宣之矣……莫非此人姓名中,竟有个元字?”
他此时声音甚小,故而旁人也未察觉。
孙星衍想着想着,觉得柴大纪的事还没有个结果,便问道:“老师,柴将军的事,朝廷近日,可有决定?”
他已中进士,便要和王杰师生相称。
王杰道:“柴将军的事,前些日子,我也与皇上说过了。我是力主他无罪,可皇上呢……既没有说我对,也没有说我不对,如此一言不,倒是让我为难了。”
对于其中内情,纪昀也知道一些,便补充道:“渊如,你别看王中堂说的轻描淡写,他的事我单是听着,都没那么容易。为了保柴将军一命,王中堂把军机处那十一个月的奏报,一件件拿出来历陈柴将军战功,说就算柴将军偶有过失,难道这般功劳,还不得免死么?也是皇上听了王中堂进言,才让柴大纪进京,让军机处临时会审。”
“军机处会审的时候,王中堂自然是历陈柴将军无罪了,可渊如啊,眼下六个大军机里面,有一位便是那嘉勇侯的弟弟福长安啊。他和他那个三哥串通一气,一开始就问柴将军是否知罪,柴将军自然不认罪了。他就把那德成和嘉勇侯合谋炮制的文书,一句句拿来问过,柴将军不承认,他不拿别的证据,竟然要柴将军自己证明所谓纵兵之事没生过,这种事历来是捕风捉影,柴将军又到哪里去找证据?只一时僵住了。王中堂和那福长安力辩,也说服不得他。眼下阿中堂到荆州治水去了,不在京城,另外三位大军机又缄口不言,王中堂也是势孤力单啊。”
清代“军机大臣”
一词在乾隆末年,还只是不固定的泛称,这时用词也不统一,“大军机”
就是军机大臣的常见别称。
孙星衍问道:“大宗伯,你不在军机处,又如何得知这许多?”
纪昀道:“军机处有个章京,是我礼部的人,军机会审的时候,他都在场,是以我知道一些。我还知道和珅呢,这次和珅倒是没向着福长安,可能是因为,他和嘉勇侯也有些不和。可和珅自始至终,都一字未。想是那柴大纪为人清廉,也不愿巴结他之故。”
“又听说,下了堂之后,王中堂犹自气愤难言。那和珅还过来说了一句:‘王中堂,皇上赏你图形紫光阁,可不是让你和他较劲的。’哈哈,和珅那家伙,竟然也主动和王中堂说起话了。可渊如啊,你想想,他这话……”
王杰打断道:“晓岚,休要再说那事,那两个字,我听都不想听。”
但说到这里,他也不得不承认,和珅说的,确有道理,乾隆对于这般大事,从来都是自负己意,所谓军机处会审,其实也只是给自己一个面子,给柴大纪一个面子罢了。
诸儒听了,也一一感叹良久。孙星衍道:“老师,学生见识浅薄,竟不知朝中之事,竟如此难解。”
王杰道:“渊如,老师这件事,一定再去皇上那里,求个说法,若是老师也不说话了,只怕……只怕……”
其实他也清楚,自己的话,用处不大,此时所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诸儒又谈了一阵,便渐渐散去。这年七月,朝廷终于宣布:柴大纪纵兵贪渎之罪成立,即日问斩。
柴大纪之事,反对最激烈的,自然还是王杰,这次朝会圣旨宣下,王杰当即为柴大纪辩护,认为眼下证据不够定罪,请求乾隆暂缓行刑。
可乾隆却只说道:“王杰劳苦功高,这几日也累了,下去好生休息吧。”
随即散朝,王杰的话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王杰想起这事,既郁闷,又恼怒,他最不解的,不是乾隆执意处死柴大纪,而是他为柴大纪辩护之时,同为军机大臣的董诰,竟然一言不。
眼看次日柴大纪即将问斩,王杰按捺不住,便去了户部,一到户部,便对着董诰问道:“蔗林,柴将军的事,你也是大军机,却为何自始至终,不出一语?”
董诰倒是颇为客气,给王杰找了上座坐下,又亲自备好茶水,道:“伟人兄,你我毕竟不同,有些事,我不能像你那样做。”
“这是你一句话不说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