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宫藤社长。我忙了一天,有些乏了,你要是想好了,合约可以签了。”
夏芍没给宫藤俊成太多的时间去震惊和思考,她只是看了眼墙上的钟,露出些倦意来。
这倦意看在宫藤俊成眼里,已颇有些不耐的意味了。他心里何止五味杂陈,千百味都已搅在一起,头脑已无法思考,但至少明白一件事——他是没有办法不签的。
且不说肖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死在眼前这女孩子手上,就说她曾经在拍卖峰会上的身手。她连安倍秀真都能废了,何况他?今晚他要是不签,他知道她有的是手段让他签。他现在还剩了点身家,打算给儿子拿去创业,东山再起。可若惹恼了夏芍,宫藤家最后一点希望不知道日后能不能走得顺利……
几经折磨,宫藤俊成闭了闭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下这份合约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目送女子离开远去的。他只知道冷风吹着大门,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整个心都是凉的。
而夏芍走出宫藤家之后,却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望了望星辉点点的夜空。初夏的风吹来,尚有些微凉,却能吹醒人的头脑。
刚才,她对宫藤俊成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身为集团的掌舵人,任何人都可以被辉煌迷了眼,唯独身在高位的人不能。
不看未来的人,没有未来。
……
张中先在车里等夏芍,这段时间都是他陪着夏芍东奔西跑,夏芍上了车后便道:“明早我就回青市,您老就回香港吧。师父和师兄那儿,劳您操劳了。”
张中先顿时瞪眼,不爱听这话,“什么时候这么爱客套了?”
夏芍却笑着转过头来,“不跟您老客气你也能尽十分的心,可要多说点好听的,您老心里一美,就能尽十二分的心。您说是不?”
张中先顿时噎住,好半天才喘过气来。他就不该跟这丫头计较,跟她斗嘴的结果往往是把他自己气死。这话,听了还不如没听见。这么想想,还是听前头那句客套话舒坦。
夏芍却低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转头看向了车窗外。她回来后,就没怎么开怀过。师兄虽然是伤势大好了,但至今未醒,公司的事更令她觉得愧疚。她把公司放下三个月,这么大的风波她都不在,她这个掌舵人这一次真的是没有尽心尽责。直到今晚拿到了合约,她才心里轻松了些,觉得自己可以回去见见那些跟着她打拼江山的老将们了。
若是什么都没为公司做,她哪有脸回去?
张中先一看夏芍这副神情,就知她心思又重了,顿时没好气地哼了哼,“行了行了,我回去帮你看着那小子,天天帮他调理身子,直到醒过来还不行?你赶紧把公司的事解决了,再赶紧回来!我这把老骨头这么大年纪了,十二分的力,很快就出不动了!”
夏芍听了,这才又笑了笑。
如果她再香港,能看见师兄站在她面前,那该有多好?
……
青省六月初的气温早晚尚有些凉意,上午十点,暖阳喜人,下了飞机的人们纷纷将薄外套搭在手上,穿着夏装走进机场大厅。
却只有一个人,仍然穿着粉白的薄外套,下飞机的时候轻轻抚了抚白色连衣裙下微微隆起的腹部,随后抬眼,也走进了大厅。女子戴着太阳镜,遮阳帽,穿着平底鞋,一身休闲的打扮颇像国外海边度假归来。
一进机场大厅,她便拿了份商刊,上面大标题果然刊登的是华夏集团的事。
“十四支国际救援队撤出昆仑山,华夏集团董事长夏芍已宣告遇难!”
“华夏集团内部面临重大抉择!特邀专家针对未来做出预估。”
“夏家仍未回应遇难之事,对集团的未来归属不发表意见。”
“三月之期将至,出国度假谎言将破……”
各种各样的报道充斥着报纸和商刊,身边经过的人时不时的讨论声入耳,女子却只是低头看着商刊。
她看得太认真,大厅里的气氛忽然静了静,她竟都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等到她感觉到气氛有异,将商刊放回原位时,大厅里已站了不少人。
人人都面朝同一方向,望着同一个人。
她站在最后方,伫立的人潮无声地指引着她目光的方向,她顺着望过去,忽然也如那人潮。
人潮的尽头,男人静静立着,银黑的衬衣袖口挽着,怀里抱着捧玫瑰和百合的花束。他周围没有人,孤冷的气息令所有人退避三尺,冷峻的眉宇间却凝着令人移不开眼的柔。那柔只是一眼,便让人觉得深邃,觉得极致,觉得心底某处钝痛,似有刀在割,让人觉得,此生不可能再看见这样饱含深情和令人疼痛的目光。男人的眸暗得像黑夜,却亮得似晨露,只是定凝着的目光,便令人看见蚀骨的压抑,恍如隔世的思念和小心翼翼的凝望。
她也望着他,太阳镜遮了她的眼眸,却看见两行热泪淌下脸颊。她忘记身在何处,忘记刚刚在做什么,只隔着人群远远望着他,默默流泪。世上只有他,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在人群里一眼寻见她……
不知什么时候,她缓缓转过身来面向他,他的目光却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