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得从马家屯农场的历史说起。马家屯农场在国家没有实施大锅饭和计划经济时,里面住的都是马家族人,马家族人非常团结,当然也很排外。
他们屯曾走出去一位赫赫有名的团长,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实打实上战场得来的功勋,因此马家屯一跃成为四里八乡的表率。小至县里,大至省里,表彰和奖励络绎不绝。借着这股东风,马家屯一下子走出去五六位体制内的人物。
经过这些年旋涡般的政治更迭,马家屯走出去的几人,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和互相帮扶走得愈稳健。不说远的,县政治武装部部长马爱国就是马家屯出身。
马爱国这人长得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但看起来却非常儒雅,像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人。
当年的省秘书处罗处长的女儿罗梅一眼就相中他了,不管不顾地猛追了一阵。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姣好的面容,优渥的家世,马爱国没多久就沦陷了。
两人很快就成婚了,婚后育有一子,名叫马淼。由于罗梅在生产时伤到了身子,以后都没有办法生育了,所以她对这个独子非常宠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那真是当个祖宗一样地在养孩子。
被溺爱长大的马淼年纪越大越无法无天,十五岁时竟然胆大包天地强迫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家里人知道这事后,怒火中烧地找到大院里,坚决要把冯淼抓起来批斗挨枪子。
罗娟哪能让儿子受这种气啊,当时就动用关系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事情虽然被压了下去了,但民愤却不那么好平,大家忌惮马家在县里的势力不敢明说,但暗地里议论纷纷,就连远在省里的马爱国二哥都听到风声打电话过来询问。
马爱国夫妻眼见情势不对,当机立断把儿子送回马家屯避风头。
原本以为这种类似于放逐的做法能让马淼消停反思,却不想马淼却像老鼠进了米缸,愈加如鱼得水,无法无天起来。
碍于马爱国夫妇的权势,马家屯没人能管得了他,人人还得捧着他,所以时间一久,马淼便再也忍耐不住心底变态的渴望,把罪恶的手伸向了马家屯的年轻小姑娘。
经过上回这么一闹,马淼这次学乖了,他专门挑没背景没门路的外乡女知青下手。事情出了以后,如果女知青不闹腾,他就见缝插针地骚扰,直到失去兴趣;如果女知青闹腾,他就伙同场长那伙人,污蔑女知青生活作风不检点,勾引他犯错误。
两天前,马淼在农场闲逛时,恰好看到牛棚里的一个走资派小姑娘在河边洗衣服。这个姑娘身体不好,再加上知道马家屯有这么一号人,所以家里人一向把小姑娘护的严实,一般不让她单独出门。
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河边就只有她一个。小姑娘长得小家碧玉的,再加上身体不好,更显得袅袅婷婷,如玉清纯,很有江南女子的柔态。
马淼这牲口便不管不顾地在河边芦苇荡里把人糟蹋了。
恰好沈夏去河边洗衣服,见小姑娘衣服凌乱地裹在身上,被压塌的芦苇杆上一片刺红。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芦苇荡里小声抽噎,而马淼则一副餍足的样子在系腰带。
眼前的一幕刺得沈夏青筋直跳,怒火倏地涌上心头,把衣服一摔,便和马淼厮打了起来。沈夏虽然下乡几年了,但到底不比马淼体格健硕,没多久便被他压在身子底下,用一块大石头给开了瓢。
就这样还不够,马淼吐了口嘴里的血水,一不做二不休,一脚把人踢到了冰冷刺骨的河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最后是瞿蝶的爹娘察觉不对,出来找闺女,才在河边现了抱着你二哥哭的闺女。”
长长一段话说完,赵青青口干舌燥,不由得抿了抿唇。沈秋心里急,但面上还勉强能稳得住,从行李包里取出来几个梨递给她:
“然后呢?我二哥现在人怎么样?”
赵青青看着沈秋手里晶莹剔透,散着淡淡水果清香的梨咽了咽口水。东北土地肥沃,种啥丰收啥,但就是一到冬天,新鲜水果蔬菜奇缺。她已经不记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水果了。
粗糙带茧的手伸了一半,想起躺在床上气息渐弱的沈夏,眼里的馋欲顿时消解了大半,她收回手,叹了口气:
“我听农场的大夫说……情况不太好。”
这时,坐在赵青青旁边的孙兰怯怯地开口提醒道:
“你,你长得太好看了,到了农场以后,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如果有事的话,让你对象去办。”
沈秋知道她们是好意,勉强扯出一抹笑,涩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说罢,便把梨塞到赵青青怀里,走到陆霆华身边坐下。陆霆华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担忧。
如今天色放亮,沈秋苍白的面色无处遁形,一览无余地被他看了个彻底,沈秋无心在他面前遮掩,放松身体把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又浓又密的睫毛闪了闪,复又阖上,遮住眼底的不安与焦灼。
“是我不好,如果不在s市耽误那两天,或许……”
陆霆华的嗓子好像被碾压破损般,嘶哑得厉害,他抬手环住沈秋的肩膀,一直笔挺的脊背僵得厉害,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直跳,像是替这具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躯体表达心底的愧疚与不安。
沈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轻轻地说:
“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的,好在不算太晚。”
陆霆华的手把沈秋用力地锢在怀里,像是安慰,又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早晨八点多,突突了两个多小时的拖拉机终于停下,沈秋面色镇定地在陆霆华的搀扶下下车。赵青青几人在车旁站定,忌惮不安地看了周围一眼,见除了她们没有旁人后,才轻轻地吐了口气,小声对沈秋说:
“跟我们走。”
说罢,她们便和两人拉开距离,率先往农场里面走。
沈秋心里隐约明白赵青青为什么这么做,因此也没有多问,抿了抿唇跟了上去。陆霆华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沈秋身旁,讳莫如深地打量着在雾气氤氲下朦胧不显的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