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着,上头太监轻声来回走。用眼梢瞄到他们给那太师椅铺上绣花团锦的垫子,脚下还摊上柔软的波斯毯。那莲花香案上摆了铜香炉,袅袅升起一股子暖香,沁人心脾。估摸这次来的是个大人物。不一会就听到有太监细声细气的唱。“柳总管请。”
我头一低,不敢在瞄。头顶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有人落座,用手掸了掸衣摆,一双玄色绣银丝连枝牡丹纹的靴子搁在我头顶上。“柳老爷喝茶。”
有太监立刻奉上茶。头顶上轻轻嗯一声,接着茶碗盖一掀,一撇,一阵玲珑之声。好茶碗,我心底暗想。但随即又觉得无趣,自己生死未卜怎么还有这闲工夫管别人的茶碗。那柳老爷喝了会茶,这才慢悠悠一句。“下面跪着的是哪一个?”
嗬,感情您老人家还不知道要审谁呐?不可能,做派而已。我不敢抬头,规规矩矩跪着。“小女子杨波,回禀柳总管。”
“嗯,到还识体。抬起头来。”
那人又说。我这才慢慢抬头,和他对了一眼,就又低下。这人我知道,其实光听那句柳总管皇宫里就没人敢说不知道这人。但知道并不代表认识,认识那就是个交情了。做了大内总管太监。这皇宫里弄个大内总管太监也搞得跟本传奇笔记似的,那叫一个曲折离奇。不过不管怎么说,能爬上这个位置的都是能耐人,反正比我能耐。所以我觉得与其去琢磨该如何说给自己脱罪不如不琢磨。是什么样就说什么样,把事实说清楚了就成。如果有人要害我,即便我说的天衣无缝人家也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如果没人害我,我不说也不会有人陷害。反正我问心无愧,该咋咋的吧。至平朝19出牢在那个小牢房里又吃了四碗饭之后,第五碗端到手上时里面竟然有了一块胭脂肉。我当时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有人要毒死我?吓得我捧着这碗饭满头冷汗直冒,一直捧到热乎乎的饭变得冰凉。伸手抹了一把汗,我舒一口气。多思多想,谁要害我?谁又敢在这宗人府里害我?我要是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看守我的上上下下谁脱得了干系?如果真的是有了不得的人要我死,那我就算不吃这碗饭也得死,不过就是多几个时辰少几个时辰而已。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给你下毒死还是留全尸,一般只针对个人,不为难全家,算的上是恩典。所以有毒没毒都还是吃吧,反正不吃白不吃,只可惜一念之差已经让我给生生端成了冷饭。这胭脂肉还是要趁热吃才好,不然太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吃吧。吭哧吭哧吃完了饭,我把碗筷在门口放好,躺到木床上缩成一团。不多时竟然有人送来了被褥和枕头,把我吓了一跳。按说大冷天睡了好几宿的光板木床一下子给我搬来被褥,我应该高兴才是。但我高兴不起来。这被褥说明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暂时死不了,但可能也出不去。这还不如没被褥,至少说明上头没打算关我多久,在积极的处理事情。可被褥一来,事情就从急变缓了。这下我可真睡不着,光木板上我虽然总是冻得只能睡半宿,可现在热被褥了我一刻也睡不着。就像是回到了一开始刚住这小牢房的时候。睁着眼到天亮,天一亮送早饭的就来了。雪白的米饭上照旧是一块胭脂肉。这是养犯人还是养猪呐?比有毒的我还吃不下,端着碗不是个滋味。一开始受苦总想着能速决,即便是个死也不用关多久。现在看起来是个长时候,就难受。乾元殿里里外外那么大个地方我都觉得憋气,现在来回四步大,我就跟进了棺材似的。对面就一堵墙,隔壁哎,我想起隔壁有人。放下碗我趴过去,耳朵贴着墙听了会。切,我这边是将死未死,隔壁那是死绝了,棺材里的千年老尸,从来没声响。把饭三四口扒光了,碗扣在墙壁上用筷子敲。没事我骚扰一下,就像有个动静。没曾想隔壁没动静倒把牢头招来,是个凶巴巴很魁梧的中年女人,在门前大嗓门吼我。“吵什么吵,活得不耐烦了。”
我用筷子指指墙壁。“隔壁那人先敲的。”
“放屁。”
那女牢头冲我大吼,眼瞪得锃圆。“隔壁那是个聋子哑巴,没你这么会闹腾。”
我眨巴眨巴眼,把碗筷往门口一扔,缩床上不再言语。牢头把碗筷搜走,骂骂咧咧走开,回头还恶狠狠瞪我一眼,嘴里叨念没见过我这种侯门小姐的,跟个疯丫头似的。我心想这才是给你见识一下呀,不过想不到隔壁是个聋子哑巴,那日看了一眼长得还挺漂亮一女人,可惜了。不过既然是个聋哑,那就没辙了,我就继续看墙壁扳手指头数日子吧。人说否极泰来,还真是这么回事。等我倒霉到了极点,这好运就来了。有一晚我迷迷糊糊睡着,就被那凶巴巴的女牢头拍着门闹醒。等我捻着眼翻开被子起来,就看到她卡啦卡啦把锁开了门一撩,身后蹿出两个太监,上来一左一右架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提溜。我当时心想怎么着,柳如云又要审我了?真难为他老人家,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办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