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夤夜又兼大雨,蓦然出现的人须以警惕之心对之。
向寻手中的风灯在夜雨里摇晃,发黄的火光照到依旧在靠近的对方脸上身上。
是个男人,高且瘦,头戴一顶破破旧旧的斗笠,上边还漏了个窟窿,雨水从那窟窿流下,淌湿了那人的肩头。
只见他一头长发不绾也不系,胡乱地垂散在肩上胸前,还有几缕乱糟糟地挡在眼前,一身黑色的棉布短褐,登一双两边都露出大拇指来的破皁鞋,腰带打得歪歪斜斜的,肩上挎一老旧得有些厉害的藤箱,身上一件蓑衣也没有,除了一颗脑袋与双肩,他整个人像在河里淌过一遭似的,全湿透了,天在下雨,他身上在挂水。
这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极为不修边幅的江湖浪子这会儿正抬手堵住斗笠上的那个窟窿,凑近向寻,抓了他手中的风灯就凑到自己脸侧来,让他瞧清自己的脸。
而向寻在方才火光照到对方面上时就已经惊呆,这会儿由对方抓着风灯往他脸庞凑时自然而然就愣得没了反应。
只听对方粗声道:“我说向寻大兄弟,瞧够了没瞧清楚我这张老脸了没?瞧清了就赶紧给我准备吃的去,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向嘉安那小子找的这个小破宅子可真是够难找的,我都来过了两回了,还是找了忒久才找到!”
对方只管粗声粗气地嫌弃,向寻面上却已是喜极而泣,使得他猛地抓住对方的手,抓得老紧。
对方当即就打向寻的手,急道:“向寻你干什么!?你给我松开!我对男人可没兴致啊,你别用这么两眼放绿光的眼睛看我!”
“楼……楼先生!”
与向寻一般同一时间惊怔住的老廖头此时亦冲到了对方面前来,一双老眼中的光比向寻冒得更甚,将对方的胳膊抓得比向寻更用力,激动得老泪纵横,“太好了,楼先生您来了,真是太好了!”
“唉!别!廖伯你可别!”
楼明澈使劲往后缩自己俩胳膊,更着急道,“我对男人没兴致,对廖伯您这样的老男人更不感兴致啊!”
老廖头这会儿激动得哪里去管楼明澈说些什么,只与向寻一个劲地将他往宅子里带,一边抹着老泪道:“老天爷垂怜,将楼先生这个时候送来给小少爷了!”
楼明澈一听,急得直跳脚,闹道:“我对向嘉安那个阴郁的小子也没有兴致!”
向寻不会说话,老廖头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楼明澈打不过向寻,也挣不开老廖头的手,只能任他们将他往跨院方向带,好一会儿,先是向寻意识到此般不妥,忙松了手,紧着也连忙扯开老廖头的手,尔后朝楼明澈深深躬下身,对自己方才的无礼表示歉意。
老廖头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忙不迭道:“对不住了楼先生!我与向寻这是太高兴太激动了,失了礼数,您要打要骂都悉听尊便,眼下还请您先去看看我们家小少爷!”
楼明澈这会儿得了“自由”
,当即就拿下头上的斗笠朝向寻脸上扣,忽听老廖头这一言,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同时微微蹙起眉,沉声问道:“那小子怎么了?”
“晚间时候咯了血,现下昏迷不醒,寻了满城大夫来瞧,都说、都说……”
老廖头不愿将他们不敢去相信的话说出口。
楼明澈眸光一沉,将那破斗笠朝向寻脸上扣下,面上再无方才那闹闹嚷嚷顽童般的神色,而是冷眉沉目,连声音都变得更粗了一分,吩咐一般道:“走。”
老廖头当即快步将他往跨院方向领。
跨院屋里,向云珠正不安地来来回回踱步。
她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寻常人敏锐上数倍,老廖头领着楼明澈才过月门,她便已听得动静,当即将脑袋探出窗户去看,尔后对孟江南道:“小嫂嫂,又有大夫请回来了!”
说完,她就跑到门边,等着老廖头将人领过来,若是来人瞧着就是个庸医的话,她就把他打走,不必让庸医给小哥诊脉了!
孟江南则是在想,向寻与廖伯自这跨院离开不过一盏茶不到的时间而已,如何这般快就请来了大夫?
她不放心,也自床沿起身走到了门边,站在向云珠身旁。
正好与走到屋门前的楼明澈照了个实打实地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