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许久,君朗才斟酌道:“苏合(李墨的字),不瞒你说,如今我也是力不从心。”
“此话怎讲?”
“阿钰虽归来了,如今却也难以周全……宣王迟早是要对我君家动手了。”
“为何?宣王不是最敬重二公子?”
“敬重也当会因为猜忌而减弱,何况是在这个‘白首相知犹按剑’的朝廷里。许地之事便是宣王给我君家的一个告诫。”
君朗不由抚了抚发痛的额角,昨夜为许地之事忙至子时,今日竟然有些精力不济。到底是不如从前年轻健硕了……君朗自嘲着暗自摁着小腹。
李墨顿了顿,道:“有一事我想问问伯人你,你须老实答我。”
“什麽事?”
“为何二公子会忽然诈死?虽说伯人你一再言语是为攻破益州天险而夺取那军防图之故,我却是难以相信的。若是为那,何须二公子以身犯险,此等举措一步错了,便可能会被诬陷而背上叛国之名,何况宣王那方对二公子的态度似乎大不相同,万不该是如此。”
君朗扶着额角沉默不语。
君朗不语,李墨也不急,只轻摇着羽扇静静地等着那侧首的人。
屋内熏香缭绕,外面清流滴石,饱满的滴水落在石子间,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泠而绵长,仿若要将石头滴穿。
“伯人?”
“恩。”
“你再不说话我便以为你睡着了。”
君朗苦笑一声,将手腕伸到李墨跟前:“为我把把脉。”
李墨疑惑地睨了他一眼,撸了撸袖子搭上君朗的脉搏。
李墨凝神诊脉,忽的瞪大了双眼望向君朗:“你、你怎麽又?”
他竟然诊到了双脉!
“阿钰现今是和我一般的模样。”
“二公子也……”
李墨与君朗是为发小,自幼相伴着长大,他也是知道君朗与君钰秘密的人。忽的想起什麽,李墨问道,“难道二公子是和宣王发生了……”
见君朗微微点了下头,李墨的眼睛瞪的越发大了。
“宣王用药迷晕了阿钰,对阿钰强行做了巫山云雨之事。阿钰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待发现的时候已经胎气稳固。若非身子不便,阿钰也不会对宣王的人避而不见,让其如此疑心了。”
君朗苦笑一声,“不知是冤孽还是孽缘,如今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喧闹洛河畔,筝音忽起,宛若平湖忽的一点,涟漪圈圈,平开波澜。
片刻的寂静后,筝音再起,几位粉妆女子缓步若莲,自华楼而出,于水台之上,临水而舞。
稍许,待衆人渐入场景,筝音忽变,但见一抹白绸自揽月楼而出,直直连向水台栏杆。天中突落花雨阵阵,雪色海棠瓣,袅袅醉中吹。衆人忽觉眼前一亮,但见一抹碧衫身影自白绸上忽现,沿着白绸滑向水台。
蕩心箫声清扬而起,与筝音款款交融,女子若淩波仙子,空灵而降,在一衆人间富贵、国色牡丹中裙裾翻飞,翩翩而舞,若惊鸿似轻燕,空灵出尘,绝世而独立,看癡了一方游人。
“清丽压群芳,连这国色牡丹竟然也要失色几分,今年这牡丹花魁,倒是有几分意思~”
楼船平座上,君湛依着杆栏,手执酒觞,隔水遥望那方揽月楼前的水台。
君钰遥遥看了眼道:“有意思的不是这牡丹花魁,而是这精心布置的人。牡丹雍容,本是华贵至极,忽然出现一朵空谷幽兰,如何能不让人眼前一亮?”
“二哥所言极是,那揽月楼主也真是极尽心思了。可惜如今困在这艘楼船之上,怕是没机会亲近这朵精心栽培的‘幽兰’了~”
君湛用折扇夸张地指了指心口,作惋惜状。
君钰端坐在桌前,夹了块糕点自顾自地细细咀嚼着,只留给君湛一个眼角,无视那人耍宝的模样。君啓见君湛讨了个没趣,不由一阵好笑,打趣道:“三叔,这次你虽然无法参与那牡丹花魁初会的竞选,但你莫要忘记夜间多的是机会呢。只要你稍稍施展下你那藏了二十八年的绝世轻功,趁着月黑风高人无防备的时候,我帮你打晕那些仆人,你就能悄悄潜入那牡丹花魁的房里,然后……”
说着,君啓揶揄地用手肘顶了顶君湛的腰。
君湛一听这打趣的话立即变了脸色:“你三叔我又不是采花贼,什麽夜黑风高无人防备之时,小鬼你又在嘲笑我是采花贼是吧?我看你便是皮又痒了!”
说罢撸了袖子,高举折扇,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君啓立即退开两步与君湛保持了一定距离,食指贴着自己的一只眼皮,朝着君湛向下一拉,然后舌头一伸:“咧~三叔你现在就要施展你那‘绝世轻功’了麽?不过以你的‘绝世轻功’追上啓儿倒是有点困难。”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方得了我的好剑就如此不听话,又戏弄你三叔,将‘陨神剑’还我!有本事你别跑!”
“有本事你别追才是。三叔送出去的剑就不是你的了,还想收回‘陨神’,三叔你这行为哪里像个大人?还不如我小孩子成熟,真是羞脸~”
这一大一小在房里你追我赶、唇枪舌剑,互相挤兑,一阵乒哩乓啷,差点没将楼阁给掀了,也就君钰方还能见怪不怪地稳坐着,继续慢条斯理地往嘴中送食物。
君湛追得累了,便也放弃了,认命地回坐到君钰对面,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二哥,你也不管管啓儿,再这麽下去他真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君钰睨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己喜欢惯着他,这会儿倒是向我装可怜来了,须知放纵容易收服难。”
君湛哀嚎一声,人顿时蔫了,君啓凑过来,笑嘻嘻对他道:“三叔,你可知徐娘的牡丹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