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似悬,下头便似乎罩了一处屏障,将所有的劲风都隔绝于外,只有渺渺雪绒向下飘扬着。
君钰就那麽躺着呕出一口血,血顺着他的嘴角往耳边划,他却似无力去擦拭,只是放下手,空茫的眸子缓缓地阖上。
白虎急躁地赶到,在他身边转了几圈,终是耐不住,上前刨开雪墙,压着大脑袋舔了舔君钰的面颊。感觉到面上湿润的舔舐,君钰闭上的眼睫终是动了动:“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飞舞的雪花,温柔顺从。君钰昂首,便瞧见大片大片的白雪沿着崖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温柔而暖心般的错觉,带着真切的死亡的亲昵。
君钰瞧了好一会儿,空茫的脑袋里恢複了点点神智,才晃晃悠悠揪着白虎的毛皮撑着起身,朝着雪地深处走去。
厚厚的积雪阻在腰际,每一步都好似泅水般沉腻,又如踩在云端般轻浮。君钰整个人几乎是伏在雪墙上,小心地用手扒开厚厚的积雪,再侧着身子,缓慢地挤过去。每一步,都格外湿腻缓慢。
君钰停在某处,环视了一下位置,仿佛确定了什麽,便对着厚厚的雪墙便开始刨。积雪深厚,稍微一动,便又覆盖了下来,落满了他修长的身子。君钰身上已经僵硬,感知麻木亦不觉寒冷,任由冰雪将其埋盖。形影单只的人不断向外刨着雪,一下一下,不知时光,不知疲倦。
白虎有些焦躁地在边上不断转圈,转了许久,终是帮着君钰开始刨雪,白虎像只地鼠一般在雪地里不断穿梭,可终是覆雪无痕,未见目标。
雪白的发,冰白的衣裳,君钰欣长的身子显得清瘦单薄而仿佛要和冰雪融为一体。
雪白的天,雪白的地,无止境的雪白,什麽都纹丝不动般,一如摸不着边的时间。
“嘀嗒——”
直到滴滴腥血沿着唇角落在雪上,君钰才堪堪停住动作。
瞧着雪地那妖娆到暗黑的猩红,君钰才惊觉地捂住了自己腥甜的口唇,咳了一阵,顿了顿,微颤地瞧着自己手掌上更多的黑血,君钰眼神一暗,倏然叫了一声:“小白。”
白虎闻声立刻跳了回来,君钰摸了摸它的脑袋,擡首瞧了瞧一片灰蒙蒙的天,擡手摸出一粒药吞了下去,又倏然点了自己身上的几处穴道。
白虎觉察君钰身形一颤,不由大眼望过来朝他低吼一声。君钰却不理会,只自顾自地深吸一口气,左掌探出,一股无形之力凝于手上,瞬间带起周边白雪。君钰接着右掌探出,将周身白雪反击上天,双掌运力,飞雪随风而舞,裹着君钰和白虎,在空中盘旋成一个有形的圆状白影。
一声闷响,裹着君钰的飞雪倏然迸溅开来,君钰唇角又溢出一丝鲜血,他的面色越发的青白了,而君钰所站的地方,几丈内的厚雪皆化为虚无。
君钰瞧了瞧倏然宽阔了些的四周,只见冰黑的土地中冻着的尸体几具,却没见到他要找的人,君钰便又擡手运掌,重複方才的举动。周而複始,待到第三次使用此招,终是见着了那熟悉的半阙衣袂。
君钰几乎是飞奔过去,可几步路却跑得踉踉跄跄,到了人的跟前,君钰却是倏然无力地一跪,攥住了对方那已经僵硬的衣料。君钰心底一片茫然,顿了顿,他複而疯狂刨开那地的雪。
崖底光线本就不强,映衬得白虎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愈发深幽,蓝得发光。白虎仰头瞧瞧崖壁,洒下来的雪像细碎的盐,纷纷扬扬的。白虎又瞧瞧君钰,围着君钰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
被刨出来的林琅像是没有了声息,面上冰霜覆结,安静地躺着,易容的面皮边角被冰雪冻得发皱,一小块一小块地自边上卷起来,挂在面部各处。君钰抖着手撕去那些僞饰,冰天雪地里,他手脚冰凉麻木,五感似乎丧失了许多,如何也探不得林琅的气息。在碰上林琅的脖颈,摸到那里还是柔软的,君钰才稍稍松了口气。
君钰回首看着林琅,肤若冰玉,五官精致如同雕塑,年轻的面孔精细地如神袛一般,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平日里的霸道戾气,柔和俊俏。
雪慢慢地又埋了下来,遮天蔽日,寒冷刺着肌肤,几乎无孔不入,叫人窒息。
白虎天生灵性,自动趴到了林琅边上。大大的脑袋巴巴地望着君钰,却在君钰瞧过来的时候,脑袋忽然向边上一转,向上一昂,似在表示不屑。
君钰知道白虎的意思,勉强扯了扯嘴角,摸了摸白虎的大脑袋安抚道:“小白乖,他身上系着一个国家的命运,那不止是我这麽一条人命这般的简单,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弃他。”
白虎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依旧是一副极其不屑的模样,似乎在说“与我何干”
。可白虎庞大的身躯却没有离开一分,任由君钰将人扶上了它的背部。
君钰的身体却是酸软,尝试要上白虎的背,却是刚站起来就滑软了下去。白虎大脑袋一拱,脊背一怂,将君钰整个人顶向天上抛去,再落下时,便稳稳当当地在了那黑白交替的背上。白虎抖了抖一身快要僵住的皮毛,撒开四肢,便向着一片白茫奔去。
百里雪地,漫天白雪,没有日暮西斜、丹霞满天,转眼就从一片灰朦的白天到了一片漆黑。好在白虎生性灵敏,寻了个岩洞将两人放下了。
那岩洞十来丈深,璧上镶着许多钟乳石,洞口一块巨石遮掩的十分隐秘,亦将风雪遮去了大半。叫人意外的是,洞内深处有一块连着山壁的巨石,叫人凿成了不规整方形,上面铺着一堆稻草和几件旧衣,以及壁上有一条断开的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