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倘若放下身段,丢掉脸皮,尚且还有一搏之力脱离这滩死水。可是自己那先嫁贺兰,再嫁斛律的大女儿却再也离不开这苦寒的北地了。
想起为家族牺牲的大女儿,段长不免想起了大外孙贺兰定。段长对那孩子段长记忆模糊,只记得是个胡人长相、脑子不甚聪明的孩子。
没想到那孩子丧父之后竟然脑子灵活不少,还弄出了个什么豆芽菜泡之法,说是能够改善草原牧民的冬日伙食。
“此法大善,可为父亲聚拢人心。”
段氏寄回的书信中这般提到。
“可惜。。。。。”
段长微微蹙眉,叹息道,“可惜此法对于段家已无甚用了。”
就如同段氏一般。
段家已经不需要用女儿去拉拢鲜卑贵族了,也不需要用什么豆芽菜去聚拢草原上的民心了。
段家准备走了。此时推行豆芽菜泡之法只会让段家无法离开怀朔。
贺兰定不知道段家父子的计划打算,更不知道被族人们,甚至是段氏视如珍宝的豆芽菜泡之法在段家父子眼中已然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贺兰定怀着忐忑的心情入了城。今日的他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阿塔娜给他梳了好看的辫子,辫子上缀了锦羽。衣袍也是整洁干净的,不带一丝羊膻味——阿塔娜甚至给衣袍熏了香!
他的胸前还挂了一条粗大的项链,叫不上名字的黄色、绿色宝石组成了一条粗犷豪放的民族风项链,戴上去缀得脖子累。
全族上下卯足了劲儿打扮贺兰定,务必不让自家郎主被人小瞧了去——将军府送来的丝绸回礼深深震撼到了族人们,他们头一回清晰认知到:前主母的娘家似乎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贺兰定也不清楚段家的底细,但等同换算到现代,约莫等于自己的外公是省长?!
去给省长贺寿,贺礼是一袋豆芽菜,这换谁不心慌慌啊!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日这一关是躲不开了,贺兰定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翻身下马,立有仆人上前牵马。贺兰定清了清嗓子,定定神,带着阿史那虎头抬步上前。
“贺兰部落,贺兰定来贺!”
门吏高声唱名。另有两仆人,一人接过阿史那虎头手中提溜着的包袋,一人提笔记册,“贺礼,豆芽菜一包。”
仆人使足了力气,腰胯一顶,谁知那鼓囊囊的一大包入手竟然轻飘飘的!装得个什么东西?!豆芽菜是个什么?
宴会场上人头攒动,汉人胡人都有,他们三五一群说着话,各有各的圈子。
“那个独孤家的,那个是宇文家的。。。。。”
阿史那虎头为贺兰定介绍着场上诸人——郎主脑子坏了,谁也不认识。
“那个是。。。。。”
阿史那虎头的目光飘香宴会最热闹的一处,在那中心是个穿着绛色衣袍将自己裹得紧绷的黑壮汉子。
“是郎主的舅舅。”
阿史那虎头低声介绍,“他对面的那个我不认识。”
“舅舅?”
贺兰定扭头打量着像颗胖李子的舅舅,心道,魏晋风流可不是谁都适合的。
广袖长袍的南地士子服饰大约只适合那些肤白貌美、身材纤挑的名仕们。反正绝不适合顶着将军肚的中年壮汉。
不多时,宴会开始,婢女引着客人入座。宴席是分餐制,各人前面一张小几。
贺兰定被分到了胡人区域,左边是斛律家的,右边是宇文家的。
斛律家来的是段家的女婿斛律术,他视贺兰定为空气,眼神都不给一个。
宇文家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虽然做胡人打扮,可容貌却不是贺兰定这样的高鼻深目,反倒是汉人一般的柔和长相。
宇文族长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孩儿,看着比那日、萨日大一两岁的模样。小孩儿黑黑眼,清秀可爱。
注意到贺兰定的打量,宇文族长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掌拍在小童后背,爽朗介绍道,“吾家小儿黑獭。”
贺兰定无语,这些胡人家长是多喜欢用“狗”
给自家小孩儿取名啊,自己的“拉汉”
是狗的意思,而眼下这个小孩儿名为“黑獭”
,就是黑狗的意思。
“这是你贺兰家的哥哥!”
宇文族长按住小孩人脑袋,让小孩儿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