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的男人看起来毫不意外,似乎等到了要等的人,淡淡扭过头嘱咐司机:“开车吧。”
车子慢慢开动了,里面弥漫着真皮座椅的气味。
“得罪了董健,对吗?”
那个男人三十多岁,眉角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刀疤,近距离接触他,才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近人情的威慑。
他漫不经心地抚摸她放在座位上的手背,激起背后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的声音非常轻,多半时候是在用气音说话:“董健黑白两道通吃,左手鹰犬,右手嚣帮。你没死,命很大。”
嚣帮是晚乡新生的黑恶势力,而鹰犬,大约是指晚乡被腐蚀掉的公安系统。
苏倾黑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车里的冷气开得太足了,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似乎有什么没想好,又好像什么都决定好了:“我想跟你,可以吗?”
“乖孩子,你很聪明。”
他宠溺地夸奖一句,笑起来像儒雅的教授,只是在言语间,偶尔露出刀锋样的锐气,“毕竟整个晚乡黑道,我坐头把交椅,嚣帮跳了太久,我也很不开心。”
汽车上了高速,扎入晚乡市区的烟尘中,远远将湾峡抛在后面。他将她的手背放在唇边吻了吻,带着古怪的虔诚。
“只要你听话,我会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这世间正义,总有降临的方式。只是那个时候她小,等不及迟到的正义,赤脚走了铺满荆棘的捷径。
江谚抬腕看了看手表,从二中驶离的时候将近五点。
上了桥,岸边带着腥气的风吹皱河水,现出波光粼粼的涟漪。
他放慢速度,舒适地乘着风,身后的人全然不介意他背后汗湿,放松地搂着他的腰,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江谚让她这样偎着,忽而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我有个哥哥,比我大六岁。”
他顿了一下,余光往身后瞥,检查她有没有在听:“我爸少数民族,能生两个。”
她黑而浓密的睫毛垂着,保护着宝珠样的眼珠,浅浅抿着唇:“嗯。”
“我哥从小就很优秀,聪明,懂事。我爸妈感情不怎么样,我哥是他们仅有的连结点。”
苏倾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同她聊起这个,但还是耐心地听着,远处停了一排汽船,有的缓缓移动着,发出悠远汽笛声。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
他的语气平平。
苏倾猛地把头抬起来,哑然看着他瘦削的脊背。
“晚上放学回家,不配合抢劫,被劫犯杀了。抢劫犯一个礼拜就抓住了,判了死刑。”
“抢劫。”
他笑一声,眼底泛出利剑似的清寒,“他多聪明,法务人员的儿子,会在那种情况下挑衅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