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住同伴手中的刀而前往江户的武士;
在父亲病重后火速成长的姐弟;
在阴雨连绵的旧城里等着家人回家的小女孩。
停留在指尖的红蜻蜓终究还是展翅飞走,无数人的命运,正在汇入一条河流。
街面用石砖错落砌成,在黑夜中展开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尽头,融化的雪惨败地涂在地上,湿润后的道路显得黝黑而滑腻,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鳞甲。被风刮得沙沙作响的树叶摇动在月光下,土方十四郎拢紧了羽织,站在树下的时候,他觉得喉咙有点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被他吐出来了。
背后属于别人的脚步声在靠近。
“十四。”
树下的男子慢慢转过身,他没有想到追出来的人是她。
“神乐。”
像是疾行而来,单薄的和服外面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宽大的羽织,脚上的木屐在奔跑中被她甩在了路边,雪白的足袋就这么陷进夹杂着雨雪的泥土里。
“你要去哪里,你要丢下三叶姐姐不管吗?”
神乐的声音不停不休地堵在他的耳边,土方没有回应她的质问,抬头望着高高悬挂的月亮,立在原地没有动。
武州从来都是个偏远的乡下,外界的风起云涌也无法影响这个小地方,所以想要守护身边的东西是那样的轻而易举。然而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到来就像是一个预告一般,戳破了努力维系在表面的宁静,迫使他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武士的手是为握刀而生,娇嫩的花朵只会枯萎在手心。在战斗中无法握紧的东西,如果碎在地上未免太过可惜,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将对方拉入泥沼,留在原地,让她静静开放就够了。
见他不说话,神乐的语气变得焦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似乎是想将他拉回来路。
“男人什么的你砍多少都无所谓,但是,女孩子的真心是不能随意践踏的。明明……明明你也喜欢三叶姐姐的不是吗,我都看到了,所以为什么要舍弃?为什么要转身离开?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
为什么三叶没有出现在江户,为什么从未听总悟说过他有一个姐姐,还有那些奇怪的蛋黄酱,原被以为是恶作剧的辣鲜贝,所有的一切都找到了答案。
晚饭吃完后三叶就不见了踪影,从将要去江户的新鲜劲里回过头来的总悟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他推了推一旁无聊得主动拿出字帖习字的神乐。
“你看到姐姐了吗?”
“怎么,一直开心地准备着去郊外春游的小屁孩终于意识到其实自己是被趁机赶出家门了吗?”
慢悠悠地写下最后一笔,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总悟,“现在才发现三叶姐姐不见了,吉娃娃的姐控雷达终于失灵了阿鲁。”
每天从道馆回来就会开启姐控模式,就连三叶做饭的时候都要黏在身后,叽叽喳喳地控诉着土方今天又干了什么不分尊卑的事,然后得出结论那种家伙就应该切腹自尽一百回,看到三叶多摸一下神乐的头或者多给一块可乐饼就会黑着脸来决斗的家伙,居然现在才发现三叶不在屋内。神乐不禁含着热泪感叹,这就是青春期吗,短腿的吉娃娃总算能够独立行走了。
在总悟爆炸之前神乐终于站了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前方,“既然这样,就让神乐女王来当你的领航员吧!总悟下士,目标三叶姐姐,前进!”
然而才刚拐过走廊就发现了三叶的身影,神乐最先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趁着两个大人没有发现他们踪迹之前按着总悟和她躲在了树后,忽视总悟杀人一样的目光,神乐的脸上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空气啊空气,总一郎君你不会读空气的吗?这个时候跑出去的话,就会成为不长眼的小孩阿鲁,丘比特的神箭就永远不会射向你了阿鲁。”
树影和黑夜融成了一色,庭院里的两个大人都没有注意到树后缩着的两个身影,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从远处传来。
三叶的声音在风里变得模糊,雀跃的心情却从脸上就能看出,似乎是准备了很久,在说完前面的一串铺垫之后,她终于红着脸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想……陪在十四郎的身边……”
土方的身形微微一凝,许久,或者只有一瞬,他哑着声音道,“随便你,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冷清的月光像刀一样割在人的身上,庭院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土方转身的时候撞上了神乐的目光,她想要扑捉他脸上任何一丝悲痛或不舍,看到的却只是平静无波的凝重,好似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
他看到了树后的二人,却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等到离开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神乐拽住了想要冲出去的总悟,小声地乞求,“不要出去,不要让姐姐变得难堪。”
神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所谓的「爱而不得」的故事,明明相爱的人却总是要错过,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如果确认了心意就应该去拥抱,如果明白对方的想法就应该冲上前去问对方要不要来一发,所以她果然还是个外国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用女孩子的眼泪当下酒菜的话,可就太过辛辣了。那可是蛋黄酱之神也不能原谅的事阿鲁。”
神乐紧紧地盯着土方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打晕了总悟之后却自己冲了出来,她只是想尽自己的努力挽救一些东西,“伤了女孩子的心就想轻轻松松地离开吗?太天真了,比天津糖炒栗子还要甜。”
“世界上可是有着就算弄脏自己的手也要保护的东西,正因为是这双已经被玷污的双眼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被玷污的。”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一个小孩说起这种话,最终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气,“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