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戎秋适时开口,“这并非玩笑之语,童大人居安思危,随时警觉,如此待兵岂能不利?河西战事频繁,士卒疲于应对,难以长久,所以才盼与天德军一样受王廷庇佑,令蛮夷畏威而退,于愿足矣。”
这几句既避了凶险,又情真意切,说得众人都感慨起来。
童绍哪肯放过,强势的迫问,“下何以顾左右而言他,我问的是战力。”
韩戎秋轻松一转话头,“不如问朔方军与河东军孰强,朝中各位大人想必也为难得紧。”
天德军从属于朔方军,而朔方军与河东军之争也是由来已久,闹到朝野笑话无数,如今竟连河西都知道了,满堂听得无不笑。
周元庭也莞尔,“莫说朝中,老夫听见这两个名字在一处,也是头疼得紧。”
众人笑得难遏,纷纷起身向韩戎秋敬酒。
童绍阴恻恻道,“一味饮酒何等无聊,不如两军各出精锐,比试一番。”
明知他用心不良,众人仍给勾起了看热闹兴头,不禁打量起韩戎秋的部属来。
不料韩戎秋这次毫不兜转,一口拒了,“如此不妥,恕难从命。”
童绍得了机会,骄然道,“难道韩大人口中尊让,实则瞧不上天德军,认为根本不配与河西军较量?”
他挑衅河西人还罢了,处处拉扯天德军,让许多武官暗生不快。
韩戎秋轻拂襟袖,从容对答,“方将军与弘海将军各统兵三万、赵将军领玄水军两万,他们既是股肱,亦如至亲,与我同席并座,共受河西百姓的尊敬。敢问童大人所选的较技者领兵几何,位列何席,以何种身份相较?”
童绍给问得一滞,僵着面皮道,“军中当以武力论高下,怎能因职级而贬低。”
韩戎秋回以微笑,“兵与兵相竞,将与将争雄,有何贬低之处?”
童绍给难住了,仍是不甘心,“薛虞候枪马过人,不妨为天德军挣一份荣耀!”
薛季不大参与宴席,这一次虽在,依旧面冷话少,他平素与童绍井水不犯河水,此刻给点到头上,冷冷的一望,“童大人想为我军一长威风,不妨自己上。”
众人皆知童绍是个草包,真下场乐子就大了,暗里忍笑不提。
童绍当然不肯自己上,使了个眼色。
亲信卢逊立刻应和,高声道,“可惜童大人是文官,要是武官当然不会持杯安坐。韩大人已经开口,我军连个应对的都没有,传出去可是羞煞人。”
场中谈笑静了,这一句把全场武官给捎上,颜面都不大好看。
魏宏突然打了个哈哈,“卢大人纵是想瞧乐子,也不必说得这般严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河西下了战书呢。”
他一言挑破,众人轰的一笑,局面顿松。
童绍没想到魏宏出来搅场,怒冲冲道,“魏宏,你的官职连上场都不配,轮得到大放厥词?”
魏宏油皮笑脸的道,“我倒是乐意,只要给卑职拔几级,区区较技算什么,叫我打韩大人都成,大不了等韩小将军找过来,我躲去薛大人府上。”
众人大哗,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越盛,童绍越怒,他气冲冲出了宴堂,极想羞辱河西人,突生一念,“把上次那个牵马的小子唤来!”
阿策一肚子纳罕,惴惴不安,几疑是不是露了什么破绽。
哪知童绍将他召过来,大剌剌一指宴堂外的石狮,“小子,把它举起来。”
石狮敦厚坚沉,常人连挪动都不可能,更不提举起。
阿策简直莫名其妙,赔笑道,“大人,这似不大合适。”
童绍怒喝,“叫你举就举,敢留力气就是存心悖怠,立刻拖下去挨鞭子!”
宴堂里的众人听到呼喝,纷纷出来围观,童绍越傲气的催促。
韩戎秋一望,眉梢微动,方景、赵英、明海三人也是神情古怪。
冯公暗递了个眼色,几人未作声气,在阶上静观。
阿策无可奈何,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抓住石狮子的底座,双膀一拧肌肉贲起,吐气开声,竟然真将石狮举了起来。
这份神力简直骇人听闻,众人轰然耸动,无不为之惊哗。
阿策放下石狮,敦在地上沉坠的一响,抬手抹去额汗。
童绍骄意十足的向韩戎秋挑衅,“一个护院就有举鼎之力,敢问韩大人,河西可有如此勇士?随行的几位将军能否与之一较?”
饶是韩戎秋老练,也不免啼笑皆非,一时不好作答,以指掩唇轻咳了一声。
赵英费了绝大的力气才忍住笑,“不敢,天德城卧虎藏龙,我等望尘莫及。”
童绍终于出了一口气,得意洋洋的也不给打赏,随口吩咐阿策,“算你还有些用处,下去吧,两日后到副使府的马厩听差。”
阿策不敢抬头,怕给瞧出破绽,喏喏退了下去。
如此力大之人,稍加训练就是一员无双猛将,却给安排当个马夫。众官员惋惜者有之,讶异者有之,私下议论纷纷。
周元庭深望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话语低长,“韩大人见笑了。”
不论这一句出于何意,韩戎秋霭然一笑,“周大人客气了。”
这一场欢宴近天明方散,韩戎秋等人由薛季带兵,亲自护送至冯府。
大门一闭进了内院,气氛悄然而变,几人的面上都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