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约翰
约翰和初阶裁决者从街对面黑暗的小巷中望着医院。他们总共救出了三十二个孩子,最后一批孩子现在已经被护送着穿过医院大门,走进灯光闪烁的医院内部。
几天以来,儿童绑架案一直占据着当地的报纸版面,而约翰在医院工作人员的脸上同时看到了困惑和喜悦。对约翰而言,这个夜晚是一个月来紧张严酷的训练的高潮,他事先并没有预期到完成这个任务的感觉会这么好。这是一种奇特的愉悦之情,约翰知道,他救了三十二个孩子,使他们免于成为奴隶一样的童妻和娃娃兵。
“你在微笑。”
莫德说道,她的手以一种表达同志情谊的姿势搭在约翰的肩上。
“今晚是个美好的夜晚。”
他的笑容动摇了一下,补充道,“你帮了我,我并不是独自完成了所有的一切。这会改变……我所作所为的重要性吗?”
初阶裁决者不屑一顾地回答道:“探寻者很少独自接下任务。我帮你做的比一个探寻者学徒同伴会帮忙的要少得多。这是你的任务,约翰,你把它完成了。”
约翰踢着小巷里的泥巴;他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裁决。微笑缓缓地回到他的脸上。三十二个孩子。但是他的快乐被可怕的怀疑玷污了。他的母亲会赞同这一晚的工作吗?他救了三十二个陌生人;这是探寻者应该做的那种事情,却不是他母亲实际上做过的事。凯瑟琳是怎么决定到底谁该活下来,谁又该死的呢?
一个月前,约翰和莫德追踪着凯瑟琳留下来的一连串问题和笔记,来到了挪威的一处冰雪覆盖的岩洞。在那儿,他们找到了一个被冻得半死、名叫诺特的男孩,以及刻在岩壁上的关于探寻者悲剧历史的线索。他和初阶裁决者将岩壁上的符号作为向导,前往彼处,在那儿
他们找到了八个被留在黑暗之中的人影。
四个男人,两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或站或坐,或躺或卧,像雕塑一样静止不动。当约翰和莫德用手电筒照着对他们进行检查时,发现了两人身上有血,还没干的血,尽管这血是数年之前流淌出来的——也许到底是多少年以前已经数不清了。大部分的成年人都受了伤,有些还伤得非常严重,一旦被带回世界正常的时间流中便极有可能死亡。
在成年人的手腕上是野猪形状的烙印,这是探寻者家族的纹章,在宣誓成为探寻者时烙在他们的皮肉之上。而这标志着他们是一个和约翰他们家族敌对的家族的成员。
“我们找到了你们失踪的野猪家族的探寻者。”
当时初阶裁决者这样说道。
中阶裁决者将这些人丢在了彼处,一丢就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他们没有死,但是也不算是活着。
“为什么?”
约翰曾经这样问道。
莫德摇了摇头:“把他们丢在这里,便可以在不必公然将他们全部杀死的同时,令他们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约翰可以分辨出,她也只是在猜测。他们不知道中阶裁决者为什么要做那些他做过的事情,他们只知道他那么做了。
当时,约翰缓缓地转过身来,将手电筒的光照进黑暗之中。如果在彼处有野猪家族的探寻者,是不是也会有来自其他家族的探寻者,在这片空间中僵立不动?但是他的这点儿光线只能照出一片触感厚重如油的黑暗。
当约翰再一次望向那些受伤的、被抛弃的野猪家族的探寻者,他纳闷儿道,面对他们我应该怀有什么样的情绪,又该怎么做呢?
他们没有将那八个探寻者带回世界之中。莫德建议约翰先成为一名真正的探寻者,完成宣誓,然后再选择是否要
将他们带回来。一旦完成了宣誓,他就将成为他们的兄弟,也完全有权利帮助决定他们的未来。与此同时,当这些探寻者身处隐藏的维度之中,他们不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亡,所以在这里是安全的。
约翰当时同意了,但是他的思绪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他们静止不动、沉默地等待帮助的身影上。以约翰对凯瑟琳的了解,她会告诉他不要再想着他们了。他们来自一个敌对的家族,他们无关紧要。他同意她的观点吗?
思绪又回到他和莫德正站着的小巷里,约翰知道,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变了,但是当他在路灯光秃秃的灯泡所发出的光芒中看着莫德的时候,他意识到,在世界中清醒地度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莫德也改变了许多。她说话的句子变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自然。她的神态中仍然有着某种令人望而生畏的东西,那是裁决者所特有的特质,但是她的动作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变得更像一个人类女孩,而不是那些拥有无限生命的生物。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甚至连她的面容都发生了改变;她的年龄不再静止于十五岁。她正和世界上其余的一切一起在时间中前进,尽管前进速度可能不尽相同。
现在他们两个都身处此地,站在非洲的一条小巷里,脱胎换骨。如果今天晚上约翰证明了自己,他很快便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探寻者了。那时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初阶裁决者会继续前进吗?
约翰再次看了看街道对面的医院。
“那么,”
他对初阶裁决者说道,“我证明自己了吗?”
如果他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或是该有何种感觉,他希望初阶裁决者可以带他找到答案。
“是的,”
莫德庄重地回答道,然后她说出了约翰一直等待着的话,“我邀请你进行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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