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邢丰朗的话,他起身摸起手机,看一眼号码,是办公室主任方宏达打过来的,便清了清嗓子,冷静地喂了一声。
“对不起了邢局长,打搅您休息了。但有个急事,又不得不提前跟您汇报一下。”
方宏达客套着。
“出啥事了吗?”
“是这样,明天李市长要来咱们局调研,说是……”
“你说的是李副市长吧?”
邢丰朗打断了方宏达的话,纠正道。
对方一顿,接着说:“对……对……就是李副市长……就是李副市长,场合上不好带副字称呼,所以就直接喊李市长了。”
邢丰朗训诫道:“这可是个原则问题,别小看这正和副只是一字之差,但落实到工作上差别就大着了,譬如接待规格了,汇报内容了等等,都是有很大区别的,你说呢,方主任?”
“是……是……以后一定注意了,一定。”
“方主任,李副市长他要来搞哪一方面的调研?”
“听秘书科王科长说,还是南部山区农田土壤改良项目那事儿。”
“哦,我知道了,你着手集中一下有关资料,明天一早送到我办公桌上来。再按惯例安排一下接待,就这样吧。”
合了手机,邢丰朗心里暗暗思忖道:这个项目还在筹备之中,连计划都没上报,他怎么就开始着手介入了呢?
李大力虽是副市长身份,又具体分管农林口,但邢丰朗对他却不怎么待见,平日里极少主动去拜门子,套近乎,工作上必要的接触也是不卑不亢,丝毫不见下级对上级的那种卑躬屈膝、言听计从的奴颜和殷勤。
有时候连邢丰朗本人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老觉得自己跟李大力之间有一道天然的隔阂,不但没有好感,并且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淡淡的仇视,就像前世结下了孽结似的。
初次谋面,邢丰朗一打眼便给对方定了性,知道此君定是个奸诈油滑之人,装着满肚子的坏水。
并且这种推断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各种场合之上,李大力总是以那种盛气凌人,唯我独尊、哗众取宠的嘴脸出现。
但凡场合上有官职比他大的领导在,他总是极尽讨好吹捧之能事,恨不得跪下来舔人家的臭屁股眼儿。
而转脸面对下级时,却立马换成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冷漠神态,横眉竖眼,指指点点,一副天王老子的派头。
更让邢丰朗厌烦的是在一次颇具规模的宴会上,李大力竟然当着满桌子大大小小十几位“成功人士”
的面大放厥词,言称自己是他的接班人。
所言虽是实情,可邢丰朗听上去却不怎么舒服,甚至可以说是特别别扭,这不明摆着是在压制别人抬高自己吗?
自己虽然是步入他后尘,可接班人这种说辞总觉有些欠妥帖,接班人是啥?潜意识里那可是要小一个辈份的,不是儿子,便是孙子!
虽然邢丰朗心里很拧巴,但颜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并且掩饰得天衣无缝,绽放出满脸的笑容说:“是啊……是啊……在下得了李市长的这块风水宝地,可是一辈子的福气啊,还望李市长多多栽培……多多栽培……”
在场的其他人闹哄哄附和着,又是一阵肉麻的吹捧。
邢丰朗当时就像吞了苍蝇似的,心里暗骂道:你李大力有啥能耐?看你一副油头粉面的狡诈相吧,迟早会落马栽跟头的,不摔死你个逼养的才怪呢,等着瞧吧!
其实邢丰朗这么恶毒的咒骂也并非仅仅为了出气解恨,而是内在里早就有了隐隐的预感。并且这种预感自打来到鹿垸市报到交接后便产生了,他虽没有多少计财经验,但从一些简单的账务上便可见一斑,整体感觉那是一个乱字,一乱就要混,一混就有鱼可摸,这是必然的“法则”
。
再加上后来又有心怀叵测之人暗中谗言,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自己初来乍到,脚跟还没站稳,就想反手去攥前任的尾巴,不但风险太大,还容易把自己的后路给堵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明智的选择。
这一次,李大力突然对牛岭镇那个项目产生了兴趣,表现出了热情,难免不让邢丰朗产生怀疑和揣测——他这不明摆着是在为牛岭镇党委书记王大明化缘来了吗?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内在联系呢?
会不会连去年的项目落实都存有猫腻呢?
……
想到这些,邢丰朗拨通了丁五常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他:“老丁,去年那个牛岭镇的项目,一共划拨了多少钱?”
丁五常支支吾吾着:“这个……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那你知道啥?”
“我只是做了几个报告,其他就不知道了。”
“报告里没有具体数字?”
“当时说具体额度还没确定,让把有数字的地方都空了出来。”
“那么报告的定稿是谁操作的?”
“是方主任,他做好后,直接上报给了市府,以及各相关部门。”
邢丰朗举着手机沉吟了一阵,接着说:“老丁,明天李副市长要来局里召开座谈会,你也参加。既然是座谈会,就肯定是敞开了说,你就尽管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因为毕竟你多次亲临现场考察过,又做过具体的报告书,不要只跟着做随风草,一切就照实了说就成。”
“邢局长,可……可那种场合,我跳出来唱反调,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