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白茫茫的水就川流不息地滚过我的前面。
成为怒涛,成为狂澜,尽它们生命的力活跃着。
我对它们狠狠地凝视一下子,一种奔放的情感由我的心里冲出来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神踏着一颗浪头在跳舞,她用她那如柔荑的手来和我打了一回招呼。
慢慢地我看她跳了近来,我不自觉地在笑着。映入于我的眼帘里她是怎样的绰约多姿,她那面庞儿就像含笑着的花那么地格外逗人怜爱。
不否认说,我被迷惑住了,惹得我的心怦然的动。
我揉一揉眼睛,放下手的时候却看见每个浪头上都有一个同样的女神出现。
也是那么地穿了白的衣裙,也是那么地明眸皓齿,也是那么地婆娑的舞着,——越过了许多在卷的浪头,越过了许多在驶的船只,她们都望着我跳了近来。
我按不住自己的情感,轻轻地问自己的生命:
“怎么呢,只有两条路了,你拣那一条路走?”
“那两条路啊?你告诉我!”
生命颓唐地说。
“一条路是,将我们的梦今天结束了;另一条路是,还将我们的梦接下去做。”
我在解释着。
生命默然不响,我知道它也是悲苦的。
“那得怎么?”
我看见那许多女神又在向我招手。
生命还没有话,仿佛对于这人世,它仍感到留恋似的。
“你得说啊,用不着如何踌躇的,你想还有旁的路吗?”
——我在催着说,依然那么低声,而且在声音中,自己也觉得有几许颤抖。
“我怎么说呢?如果将我们的梦今天结束呢,那末这梦,就再没有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接下去做,那末我们又多么费力!”
生命是这么的哭泣着,渐渐地成为哀号的模样。
我又难受起来了!
深深地想着生命所说的这几句话,觉得,实在的,即使“浮生若梦”
,而我们人,也只有一回的机会在做这梦的啊!我们怎忍轻易的将这梦结束了呢?
在梦之中建立梦的幻境罢!
要使这梦突兀的,雄伟的在那大梦里面占了一个位置,这才不辜负自己获得这一回做梦的机会。——我转而有些如这样悟着的样子似的。倘不然,至少,自己也须留下一点梦的痕迹,那自己的生命便在结束了之后成为一个流荡的孤魂,也能使它得到一个栖息的所在。
我在这片水的沿岸徘徊着,凝视一下天空,凝视一下大地。
天空是灰色的,连太阳都躲在云后面去了;大地也是灰色的,仿佛到了临死的年纪全无生动地在躺着。没有一株树,没有一根草,敢于欢笑;仅大家都低下头,相互偷偷地在叹息。
水的浪卷到岸旁的堤上,成为浪花直溅上我的衣襟。我的脚湿着,但并不冷,反而有几许温暖的情意。水面的女神手招得更厉害,装做种种迷人的笑,团团地舞着。
生命不但哀号,而且也稍许在颤着了!
我也凝视它一下,不禁感到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情景。
“怎么啊!”
我在问我的心,趁生命不觉得的刹那间。
“我也决定不了呀!”
生命却觉得了,替代我的心在回答。
我羞怯起来,怨恨自己在这最后的一刹那竟还做了一出悲剧中懦弱的主角。我恼怒地拖住了生命摇撼着,带了一种恳求的口吻向它在叫喊:
“怎么呵?你不用太使我出丑了罢,你得给我一种勇气,告诉我到底还是生,还是死?还是生,还是死?”
我尽自己的力量叫了出来。
“还是生,还是死;还是生,还是死;我怎能说呢?”
生命仍旧犹豫着,生命的累赘简直成为蛇那样的纠缠住我。
“那你得给我一种勇气啊,给我一种勇气啊!”
我抓住了自己的头狼狈地跑。
“我只需要一种勇气啊,我只需要一种勇气啊!”
一边继续在奔驰,一边我更响亮地这样在喊着。
天地也为我震怒了,马上给我一种同样响亮的回音。
生命因此倒喜悦起来。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