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位数学天才,他的朋友王韬(一八二三至一八九七
)记他的话说:
壬叔谓少于算学,若有天授,精而通之,神而明之,可以探天地造化之秘,是最大学问。
这几句话证明他对西方数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已有透辟的认识了。但达到这种理解并非易事。王韬虽自称在“西馆十年,于格致之学,略有所闻”
,但仍不能接受李氏对“算学”
的评价;囿于中国传统的观念,他竟说:“算者六艺之一,不过形而下者耳。”
不过与当时一般士大夫相比较,王氏的识见已远为出。试看下面的故事:
清晨,湖南樊吉山来访。吉山名川……甚慕算法天文及谶纬占望之学,以为泰西人素精于此,必有妙授。……予谓之曰:“西人天算,与中华所习术数不同,断不可误会也。”
可知在绝大多数中国士人心中,西方算学、天文是和谶纬、占星、望气之类的“术数”
属于同一范畴的。王韬能立即指出这是“误会”
,足见他对西方“格致之学”
虽未“入室”
,至少已“登堂”
了。
从以上所引明、清数学家对于西方数理的认识来看,则中国科学从未走上“数学化”
的道路,其事昭然,已无争论的余地。从这一根本分歧出,让我表示一下对于所谓”
李约瑟问题“的看法。
先必须声明,我对“李约瑟问题”
的观点基本上是和作者一致的。作者引了几位西方科学史家对于这个问题的负面评论,我读来并不感觉这是西方中心论的偏见。相反地,把西方科学传统理解为西方文化整体的一个有机环节,是很有说服力的。另一方面,李约瑟在他的不朽巨构中掘出无数中国科技史上的重要成就,自然是有目共睹,但这些成就大体上仍不脱徐光启所谓“其义全阙”
的特色。这当然是由于中国过去关于技术的明主要起于实用,往往知其然而不深究其所以然。若与西方相比较,中国许多技术明的后面,缺少了西方科学史上那种特殊精神,即长期而系统地通过数学化来探求宇宙的奥秘。所以中国史上虽有不少合乎科学原理的技术明,但并未展出一套体用兼备的系统科学。李约瑟讨论中国科学思想的进展,特别推重“道家”
的贡献。他似乎不曾注意,庄子既主张“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
,又表示“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这两种态度两千多年来影响士人的求知的取向极大,而适与西方科学精神互相凿枘。如果一定要在中国思想流派中找出一家与西方科学精神最相近的,我个人认为只有程、朱一系“格物致知”
的理学足以当之。其中朱熹尤其值得注意,他自记“某五六岁时,心便烦恼:天体是如何?外面是何物?”
可见他的好奇心最早是从“六合之外”
开始的。这样的心理倾向若在西方的文化环境中很容易走上自然科学的路。明、清中国学人用“格物致知”
来翻译西方的“科学”
,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但理学毕竟是中国文化的结晶,其终极关怀仍落在“六合之内”
,也就是“人间世界”
的秩序。关于这一点,我已详论之于《朱熹的历史世界》,这里不必涉及。总之,我认为中国没有产生系统的科学,其一部分原因是和中国文化和思想的取向密切相关的。
中西对自然现象的探究既然自始便“道不同,不相为谋”
,则所谓“李约瑟问题”
只能是一个“假问题”
(pseudo-question)。我们可以用“科学”
一词指所有关于自然现象的探究。在这一最宽松的定义下,我们当然可以说“西方科学”
、“中国科学”
。但事实上,中、西这两种“科学”
同名而异实;二者并不能用同一标准加以测量或比较,也就是“innetsurab1e”
的。这好像围棋和象棋虽同属于“棋”
类,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套游戏。“李约瑟问题”
说:中国的“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