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羡与阿慈皆是满面不解地转向明尘。
只见明尘默默点了下头,转身行至先帝留下的那幅画前。
她将画小心翼翼地拆了,又将底端那根画轴取出来,放回阿慈与高羡跟前。
阿慈这才发现,那画轴原是一根可拆卸的细长木筒。明尘从中将它打开,竟从左右各掉出一封信与一块狼牙形的玉来。
“这……”
便连高羡也愣住了。
明尘先是将信递给高羡,道:“这是一封写给卫国公的信,乃是先帝亲笔,上头还盖有先帝玉玺,要卫国公见信如见先帝,务必誓死护卫持信之人。”
“母亲,母亲怎会……”
高羡一时目瞪口呆。
“当初我来白雀庵中避祸,是先帝为防止我遭遇不测,在离宫之时便交与我的。卫国公祖上乃开国重臣,国公府世代袭爵,当初陛下登位,卫国公又与陛下有过刎颈之交,如今他在京中,手里还握有兵权,必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明尘说着,又转过头,拿起另一边落下的,那块狼牙形状的玉。
阿慈只见那玉色通透至极,狼牙牙尖带血色,牙根处又凿了两个极小的洞,用一根金丝织绳拴着,一看便知它的贵重。
明尘又将狼牙玉也交到高羡手上,道:“这是你的外祖,在我入宫时悄悄给我的一样信物,便连先帝也不知晓。”
高羡接过了那枚玉,仔细端详。
他光知道四王爷的生母容妃出身将门,却不知这信物要有何用。只因容妃母家世代戍边,此距边关路途遥遥,便是边关起事,只怕没个一年半载,也影响不到京中……
而明尘仿佛看出了他的不解,轻声道:“这信物不是给我家中的。”
高羡抬起头来。
明尘道:“这是要给你外祖的一位旧部。那人当初原是他的心腹,后来经他举荐调入京中,如今已是五军营提督内臣。当初你外祖因怕我孤身一人入京无人庇佑,是以让我收好它,若有需要,只管去寻这位旧部的。”
明尘拍拍高羡的肩头:“如今正是时候了。”
高羡一时握着那书信与玉,不能言语。
他突然起身跪地,朝明尘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
三九隆冬,一连数日,阿慈都是在忐忑不安里度过的。
窗外又开始落起了雪,仍同去岁一样,年复一年纷纷扬扬的大雪,可阿慈的心境却已是全然不同。她每日里诵经念佛,替高羡祝祷祈福,终于在数日之后,听闻京中有了异动。
消息是由两个下山化缘的庵中尼姑带回来的,说是在城门口见到大军浩浩汤汤地出城门,京中各处也好似有意无意地添了许多士兵把守。
城里城外,似乎莫名就被一种紧张的气氛给笼罩了。
阿慈又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就在房中一晚接一晚地念经。
终于在某一个雪停后的深夜里,她还在房中,忽然也隐隐听见远方仿佛传来鼎沸的声响。她赶紧披衣出门,果然望见远远的京城方向,似有火光冲天。
阿慈紧紧攥着手里的念珠,几乎就在雪地里站了一夜。
这一夜她担忧得没有合眼,直至天快亮时,听见远方的喧闹声似乎渐渐息下去了,她才折去庵门前守着,等候消息。
她知道无论成与不成,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
只看过会子从那路尽头出现的人马,究竟是来迎她的,还是来抓她的。
阿慈的双手双脚在雪地里站得早已发僵,倒唯独一颗心还在砰砰砰地飞快跳着。从寅时中到卯时,从卯时再到辰时。阿慈也分不清究竟是在期盼还是心怀惧怕,抑或是二者皆有,她唯独只确信自己此时此刻万分迫切地想知晓结果,倘使能有一双翅膀,她定是已经早早地飞往那重重宫墙之中探个究竟了。
终于,在日头越过远天层层叠叠的厚重黑云,照亮京师大地之际,她看见路尽头显出一队车马的身影。
那些人个个手持红缨枪,几乎是小跑着向白雀庵的方向而来。
地上还积着一层薄薄的雪,他们跑动时卷起雪粒飞散在脚边,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所过之处,左右松竹皆是被那齐齐的踏步奔跑之声震得瑟瑟发抖。
阿慈的心跳,亦是与那松竹一样,前所未有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