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半生,临老了险些晚节不保。秦离洲心中苦笑,他是大周的将军,可惜今日,他只能当一回乱臣贼子。
做出这个选择他无愧于心,却不知,将来能否无愧于大周。
“军饷?”
亲卫眼睛一亮。
秦离洲没有压低声音,亲卫尚且如此,周围听到的士兵们只会更加激动,也就是碍于军令不敢出喧哗,否则早就嚎叫起来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先是打退了北狄,再是这么多的军饷,苍天,他们这是做梦吗?
应该不是,他们才没有胆子做这样的美梦。
“送到粮仓里去吧,通知下去,今日犒赏三军。”
秦离洲指了指最前方两车,笑着说:“这些肉让炊事好好做,大伙儿就等着看他们的手艺了。”
还有肉?众人的目光顿时更亮了。
要知将士们不上战场的时候都有繁重的训练,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只有极少极少的情况下能吃上肉。
秦离洲看了看周围,对亲卫问道:“太子殿下在何处?”
沈明恒虽然才来不到四天,但秦离洲对他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少年做事随心所欲,喜欢凑热闹,按理来说应该在这附近才是。
秦离洲想找到沈明恒,告诉这人他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他仍愿意效忠他。
告诉这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造反也好,篡位也好,或成或败,或生或死,哪怕遗臭万年,他都认了。
胸腔中有激怀涌荡,已经不惑之年的秦将军忽然有了十七岁初上战场时的热血与冲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疯狂而大胆的决定。
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讨厌,甚至让他有些迫不及待,秦离洲四下寻觅,可看了半天都没找到那道火红色的身影。
亲卫盯着十车粮食目不转睛,“将军刚离开,殿下就带兵去清扫战场了。”
“什么?”
秦离洲声音顿时高昂,亲卫猝不及防下被吓了一跳。
亲卫小心翼翼:“将军,怎么了?”
他跟在秦离洲身边这么久,从前兵临城下将军尚且冷静从容,这还是第一次,他在这人脸上看到天塌了一般的神色。
秦离洲勃然大怒:“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看着殿下涉险?”
知道他下定这个决心有多不容易吗!沈明恒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办!当没有主君的孤寡将军吗?!
亲卫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委屈道:“属下也拦不住殿下啊。”
而且沈明恒是能将敌军大营当成后花园闲逛的稀世良将,清扫战场能有什么危险。
*
周时誉在朝中领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官虽小,但这晋升度在朝中也属独一份,众人皆知他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论宠信程度甚至胜过尹则诲。
不止是他,本次科举录取的进士十之八九为寒门子弟,皆深受皇恩。
他们因为科举改制一事同时得罪了朝中两大权贵团体,虽仕途上多受排挤,但反倒阴差阳错成了皇帝最喜欢的纯臣。
沈绩年少继位,皇权一直被丞相把持,后为了限制相权不得不倚仗外戚,明面上他对尹则诲信任有加,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非他所愿。
朝中不是章惟德的党羽,就是尹则诲的爪牙,沈绩早就想要只效忠他一人的臣子,可想而知,这群将世家得罪了彻底的臣子有多符合他的心意。
周时誉不在乎官位大小,在朝中能做成什么样的事、有着怎么样的地位、能让多少人对你俯,大多时候起决定作用的不是官位,而是背景。
从前皇帝无人可用,堂堂天子除了尊荣外没有半分实权,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沈绩勉强也有了给周时誉撑腰的资格。
再后知后觉的官员都能现朝中三足鼎立的局势。
废太子死后,三皇子在章尹两家联手打压下渐渐没了存在感,皇权却异军突起,并且越来越盛,有时世家都不得不避让。
就说那傅良,往日在长安城中作威作福,不知怎的得罪了周时誉,今日上朝时被参了一本,皇帝便真就将他下狱,任凭傅尚书如何求情也无动于衷。
周时誉的住处是皇帝赏赐,地段不如章、尹之类的世家繁华,但每日来往的人却丝毫不少。即便是他刚成为皇帝心腹的那段时间,彼时所有人都不看好那位被钳制多年、懦弱无能的君主,觉得周时誉是垂死挣扎下的病急乱投医,但依然有同科进士联袂而来,络绎不绝。
这群热血尚未凉的读书人一头撞入官场,还没来得及被现实打磨、被淤泥侵染,先被迫团结成一个整体。当初宫门鸣冤过后他们就隐隐以周时誉为,如今更是唯他马是瞻。
这成了周时誉极为重要的底气。
谁说他们就得当皇帝的纯臣?他们也可以是他周时誉的党羽。
那章惟德在朝中的一呼百应,他周时誉也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