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清在美国经历了几次手术,她的膝盖和小腿神经受损,医生起初判断要终身拄拐行走。年纪尚小的谢斯清吓得每天都哭,她抱着秦音哭,抱着谢朝哭,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惶恐如一只失巢的小雀。
谢朝开始上大学的时候,秦音和弟弟也去了美国。弟弟太小,秦音要在家中照顾他,又要奔波于医院和康复中心照顾谢斯清,她脾气变得很糟糕,每每见到谢朝都是一张愠怒的脸。
谢朝先是住进了学生公寓,后来又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自己住。他把大量的时间放在研究室里,除了学习和研究之外几乎没有社交,只在学校、研究所和康复中心之间来回。留学生的圈子本来就很窄,如果不刻意去交往、去拓宽交际圈,身边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同学。谢朝毫无与任何别人交往的心思,他花了四年时间,凭自己一个人,完成了一副外骨骼的设计和制作。
“就是新月医学展示区里最旧的那副?”
“对。”
谢朝点点头。谢斯清经过数年的康复,她的骨头长好了,但肌肉动力不足,自己又抗拒拄拐行走,外骨骼给了她站立和走动的动力,她非常喜欢。
之后便是不断的修补、调整、更换。高中毕业晚会上,谢斯清还穿着外骨骼跟舞伴跳了几支舞。谢朝开车去接她,看到她蹦蹦跳跳,和男孩子挽着手向自己走来,嘴里哼着活泼的曲调。
他丝毫不觉得辛苦。
只要提到谢斯清,谢朝的话就会明显变多。谢斯清是疤痕体质,膝盖上的手术疤痕难以消除,但她夏天又极爱穿短裙或热裤出门。秦音说过她许多次,让她至少往膝盖上涂点儿遮瑕。谢斯清从未屈服,“我不觉得这是瑕疵”
,她还要大大方方穿着外骨骼跑出去玩儿,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厉害至极,又这样爱她的哥哥。谢斯清越来越好,这似乎就是谢朝生存的动力。
回国之后,谢朝进入新月医学工作。新月医学的重头项目不是外骨骼而是医疗机器人,虽然这也是谢朝擅长的范畴,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些微小的遗憾。
“不过完成现在手头上这个医疗机器人的项目,我就可以接手做外骨骼了。”
他说,“大概明年吧。”
商稚言不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在美国发展的空间不是更大吗?”
谢朝:“新月医学很缺少有这方面研究经验的高级机械工程师,我爸也希望我尽快熟悉集团的生意。”
商稚言:“……集团?”
谢朝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犹豫着问:“你不知道我爸是谢辽松?”
商稚言一下呆住了。她知道谢辽松是远潮集团的创始人,但不知道谢辽松是谢朝的父亲。
谢朝以往每每提起父亲,总用“那个人”
或者“他”
来代替。谢姓不算罕见,商稚言竟然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新月医学是远潮集团旗下公司,但谢辽松的家庭情况也只在资料里显示为:有一双儿女。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谢朝见她不好意思,便安慰道,“实际上新月医学里,也只有三两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很多人知道我爸有个儿子,但不知道那儿子做的是什么职位,现在在哪里。”
商稚言困惑片刻,恍然大悟:发生在谢斯清身上的事情,让谢辽松心有余悸,他要保护好谢朝。
他们聊了很久,聊了很多。渐渐的,话题转到了各自的大学生活上,不再纠缠于过去发生的痛苦和遗憾。商稚言松了一口气,谢朝也松了一口气。他们放不下的东西,不可能在一夜长谈之后彻底平复,但好在,他们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促膝长谈的机会。
“……余乐说你大学过得很开心。”
谢朝听商稚言说话,津津有味。商稚言聊起她的师兄师姐、同学舍友,总是眉飞色舞。他很喜欢看商稚言脸上变换各种快乐表情的模样。
“对,挺开心的,最不开心的时候就是……”
商稚言忽然停住。
谢朝接话:“跟男朋友分手,应南乡打飞的去帮你揍人的时候?”
商稚言笑了:“是啊。”
谢朝一脸很想知道详情的好学表情。
但商稚言不肯说了:“太晚了,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