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斥了沉重的哀伤,犹如一把锤子,重重敲在他心上,傅博彦抬了抬手,想安慰她,在半空顿了顿却又放下去,吸了口气,压住心里惊涛骇浪的情绪,继续道:“您只要能自证清白,真假战报的疑云、迟宝林的陷害、还有私自对命官用刑,都可以抵消,至于彻查幕后黑手……殿下,恕我直言,这不是区区十日就能办到的,您猜测的那个人在朝中根基极深,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要随意与他为敌。”
九公主眼睛看着李劭卿离开的地方兀自出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忽然讽笑:“有时候,我可真讨厌我自己。”
明明有求于人,却还抱着那点可怜的自尊不松手;明明已经放言说再无干系,却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中很多事情低头。
明明谁都有追求功名利禄的权利,可仅仅是因为她曾经钟情于这个人,便不自觉地强加给他许多她幻想出来的优点,现在他做不到了,便理所应当地怨恨他。
九公主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清醒了一下头脑,对傅博彦很浅地欠了个身,真心实意道:“博彦,抱歉,先前我不懂事,给你带来的所有麻烦,还请谅解。”
傅博彦急忙后退一步,揖手还礼:“殿下言重了,并没有给傅某带来什么麻烦。”
九公主抿了抿唇,低声道:“先前已经应下了你的婚事,却还在遇到李劭卿后公然上书,要求退婚,虽然没有闹大,却使你和傅家名声受损,是我的过错。”
傅博彦怔了一下,不自觉地直起腰,看着她的目光逐渐温软柔和,他哑着嗓子唤了声“殿下”
,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九公主觉得面上无光,致歉后便仓促离开,傅博彦看着她腰背挺直的背影,没有一般女儿的袅袅娜娜,却别有一番行走带风的韵味。
杭氏虽然是后起的士族,不如傅氏门庭长远,是个书香世家,然而杭氏教出来的女儿,行事却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堪比君子。
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往李劭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朵花,他觉得漂亮,李劭卿也会赏识,同样,一个人他觉得值得珍惜,李劭卿自然也会心生爱慕。
今日跑去跟李劭卿说那番话,不过是想激他一下,顺便看看李劭卿对他的婚约之妻到底有没有不良想法,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更没想到九公主居然也反应这么激烈。这么看来,形势很严峻啊,再不动手,就真成夺妻之恨了。
傅博彦打定了主意,立马转身去找杭远山,老头正郁郁地坐在中军帐里等消息,九公主不知道跑哪去了,看见傅博彦进来,赶紧站起身迎了两步:“九娘呢?”
傅博彦摇摇头:“兴许是找郑许两位将军去了吧,太师请坐,学生想跟您商量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杭远山抬了抬手,示意他落座:“讲。”
傅博彦不坐,他正色肃容,对着杭远山拜了一拜:“我想上书请求陛下,尽快赐我与九公主完婚。”
“啊?”
“傅氏愿与杭氏结为姻亲,从此之后,荣辱与共。”
杭远山急忙摆手:“杭氏正自身难保,还是算了。”
傅博彦有点捉急,便又对着他拜了一拜:“太师,我欣赏九殿下的品貌性情,因而想娶她为妻,并非是有意结这一门政治姻亲。”
杭远山继续摆手:“这番话你若是在我尚在长安,子茂还是蓟州总兵时说,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但现在不行。杭氏纵然凋零,却也不会拿女儿家的婚事去换什么荣辱与共。”
傅博彦简直抑郁,跟这帮死心眼的军人简直太难打交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家族拖下水,在杭氏正遭灾时伸出援手,结果人家居然还不领情。
“太师,我并非是有意……”
“你不必再说了,”
杭远山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自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越盘算越觉得这个时候拒绝婚事果然是个英明神武的决定,于是站起来,用力在傅博彦肩上拍了一拍:“你的心意,我代替贵妃娘娘一同领了,若我能平安致仕,一定为你和阿九的婚事送一份大礼。”
傅博彦面上附和着,心里却虚弱无力地吐槽:口头人情谁都会做,看你这生龙活虎正在劲头的样子,鬼才知道你毛时候致仕啊!而且你外甥女心里另有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你致仕了,恐怕九公主早就改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