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婕妤离开后,皇后的身影在宫道另一头隐隐出现,杭贵妃跟在她身边,低声道:“娘娘神机妙算,臣妾敬服。”
皇后不复人前那副亲切模样,表情冰冷,眼神在宫道悠悠转了一圈,收回来瞥了杭贵妃一下:“她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你废人手臂算不了什么,须得连根拔起才有效。”
杭贵妃欠身再拜:“愿为娘娘掌中刃。”
皇后笑了一下,转身往椒房殿而去:“本宫现在,不想握任何兵刃。”
杭贵妃送别皇后,回到寝宫里,将那摞册子挨个摊开,浏览了两页,忽然想起什么,对芦溪道:“你去传九娘来见我。”
芦溪领命而出,隔了半柱香的时间,又进来奏报:“娘娘,公主殿下出宫了。”
杭贵妃蹙起眉:“出宫?去哪儿了?”
芦溪答道:“去见杭教授了。”
九公主在晨起膳后得知杭子茂请她出宫一见的消息,说边疆来了人,有大事要报,她没有多想,遣人去东宫告了罪,便匆匆而行。
杭府的老管家来迎接九公主,说杭子茂正在书房等她,九公主有些莫名其妙,一边走一边道:“做什么如此神秘,还在书房等我?”
管家笑着带她停在书房门前:“殿下见了就知道了。”
她在门槛上顿了一下脚步,仿佛预料到什么似得,忽然觉得紧张,老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茫然地扭头四顾了一下,停在门口,迟迟不愿有所动作。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又等了一会,提起一口气来,伸出手,然而在她的手触到门环前,门却从里面被拉开,露出李劭卿微微含笑的脸:“怎么不进来?”
九公主慢慢对他笑了一下,将门全部推开,从他身边走过去:“你说边疆有事?”
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衣服上熏染的月麟香传到他鼻孔中,李劭卿脑子里还想着她方才那个笑容,忽然抬起一侧的手臂横在她身前,九公主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他,看到他眼神迷乱的脸,横在她身前的手猛地力,将她一把卷进怀里,意乱情迷地低声喃喃:“阿玉……阿玉……”
九公主在他臂弯里抖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像秋天的麦浪一样层出不穷,特别不能习惯他突如其来的深情款款,于是用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语气十分冷静:“你先放开我。”
李劭卿被她冷静的语气激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立刻开始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举动完全是下意识地、不脑子一晕便做了出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搂到怀里了。
按理说此刻应该立刻放手然后跪地请罪,但他从心底抗拒这个举动,不愿意再对她执陌生的君臣之礼。于是在九公主开始用力推他的时候,他听着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毅然下定决心,反正已经耍流氓了,索性将流氓耍到底。
李劭卿这么想着,将揽在她腰间的手又往上挪了挪,抚在她背上,又用力一收。
九公主贴在他心口,满耳听到的都是他急促如擂鼓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他放在背上的手有点微微抖,连带着她也紧张起来。
李劭卿先前还试图从九天云外捞回自己的神智,到后来索性放弃,思念太撩人,草原落日下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身影,如今真实出现在面前,这温度是真的,表情是真的,甚至连她的漠然和抗拒也是真的,怎么能不恍惚心智?
所有的感官似乎尽数封闭,嗅觉,听觉,视觉,触觉,全部只对她一人打开,他掌心传来她身上的温度,鼻端萦绕着她常用的熏香味道,耳朵里交缠着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心跳。犹如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身心都不能自主,却偏偏甘之如饴。
忽然切切实实地理解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句话,无数念头浮起来又沉下去,什么刀戈之术、权谋之争,什么功名利禄、身份地位,全都不如怀中人一个浅笑来的重要,所有的思绪忽然只剩下一个想法,若她想要天下,他情愿马革裹尸,若她想要避世,他自然解甲归田。
只要她想要,只要她想要。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粘稠,四面八方传来无形的巨大压力,将她更深地往他怀里推去,她努力想要稳住心神,却三番四次地失败。太子妃说得对,这是她年少时一见倾心的人,从她生出想要嫁给他的念头,上书请求退婚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命运便不可避免缠绕在一起。不论是开心还是难过的接触,情愿或不情愿的牵扯。
甚至别有用心的利用,心甘情愿的付出。
她停止了挣扎,伏在他肩头长长叹息,语气寥落,犹如挺过了一个严寒,却在渐暖东风中掉下枝头的落叶,划破暖风的声音。
李劭卿听见这声叹息,喃喃问:“你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