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鹤亭不仅开得了店,还卖得黑,能宰个一两银子就绝不让半吊钱,能掺个五分假绝不多添一分真。
他黑也黑得特别坦诚,跌打擦伤这种死不了人的,掺个八分假;头疼脑热这种会病重的,掺个五分假;救人吊命这种耽搁不起的,意思意思掺个一分假。甚至还亲自在百草堂外的墙上题了行七歪八扭的狗爬字,写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真假难辨甚人心,生死一线里边请。
尽管如此,来百草堂的冤大头依然络绎不绝。
也不是没人来闹过事,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刀一砍把门板都劈了,迟鹤亭眼皮都没抬一下。
当晚月黑风高,几个大活人消失得不明不白,连尸骨都找不着。自此再也没人敢来百草堂门口惹是生非。
迟鹤亭坐在百草堂门口,抱着一碗隔壁摊子买来的阳春面,哧溜嗦了一口。
今天的面有点儿淡。
生意也淡。
惨淡。
灵诸州几时这么太平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神游天外,拿筷子轻敲着碗沿,又被天边一声闷雷惊醒,赶紧低头嗦了一大口,三两下囫囵吃完,起身准备去后院收拾晒着的药材。
院子墙根边儿的老海棠已经开了,满树红云娇艳欲滴,也不知这场雨过后会是怎样的一地残红。
迟鹤亭抱着筐药材,肩膀轻擦过几枝软红娇花,瞥见一丝异样,倏地停住了脚步。
海棠掩映间,飘飘地垂着一条带血的红色布帛。
他默了默,弯腰放下箩筐,缓缓望向树上。青丝,红衣……
还未看清,只见花影猛地一阵乱颤,紧接着响起噼啪不绝的树枝断裂声,红袖一卷带起漫天粉白花雨,那道身影自树上扑下,伴着浓重的血腥味撞入怀中,双手环绕至背后,抱住收紧。
迟鹤亭怔了怔。
他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玩意正冷冰冰地顶着自己的后背。
“这位兄台,”
须臾,迟鹤亭开口,仿佛没有察觉一把刀正抵在后背,“劳驾,松手。天要下雨,我这药材要淋湿了。”
那人伤得极重,恐怕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握着短匕的手微微颤抖,气若游丝,沙哑道:“黑……巫?”
迟鹤亭眼神一沉,不再迟疑,手腕一翻,早早夹在指间的石子带着劲风疾射而出,快准狠地打在对方右臂的麻筋上,麻利地挣脱桎梏,再送那人当胸一脚,一点力道没留。
那不之客在树干上狠狠一撞,直接昏了过去,险些被大把的海棠落花给埋了。迟鹤亭对自己的一脚十分有信心,没再理会他,捡起地上的药筐继续收拾药材,来回搬了几趟,赶在下雨前都收干净了,才慢吞吞地回到海棠树边,独自琢磨起来。
近百年,来江湖上兴起一股势力,以百变莫测的毒为武器,手段刁钻古怪无孔不入,仿佛传说中神秘的巫蛊之术,又常在黑夜里行暗杀之事,人们畏惧,便称之为黑巫。
一般来说,黑巫不出手前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黑巫,故而防不胜防。
这人昏迷前的一句,是蒙的,还是真给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