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心来,邱敏还在,她还没走。他知道邱敏不喜欢皇宫,他能留下她,不过是凭着邱敏对他的感情。他眼睛一酸,不管不顾地钻到邱敏的床上。
“殿下。”
邱敏无奈地搂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他冰冷的脚。
追赶而至的红玉沉默地带着小宫女等候在邱敏的房门口。
他躺在邱敏的怀中一觉睡到晌午。
邱敏起床帮他穿衣,他还想搂着邱敏赖床,就是不肯配合穿衣。
邱敏生气地一点他的头:“不听话不要你了啊!”
他心里害怕,却抿着唇不说话。在邱敏转身的瞬间,他以为邱敏要走,急忙抓住她的衣摆。
邱敏回首:“殿下?”
他紧张地看着她。
邱敏柔声问:“殿下可是害怕一个人呆着?”
他红着脸摇头:“才不是。”
邱敏从小宫女手上的托盘中拿起一条金色腰带,帮他系在腰间。
他低头看向邱敏的发顶,轻轻地回答她:“我怕你一转身,就把我忘了。”
正在认真替他系腰带的邱敏并未听清他的话。
“殿下,你刚才说什么?”
邱敏抬起温柔的眉眼问他。
他忽然间语塞,扑上前紧紧搂着邱敏的脖颈,她身上的气息让他的灵魂都在眷恋。
世界如此之大,人世繁华,可于他来说,唯一想要栖息的地方就是邱敏的身边。
曾经相护相伴走过月升日暮,经历四时变换,你怎么忍心就这样弃我而去?
我用尽所有倔强与你纠缠,茫茫人海里痴痴的找寻,不惜碰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到头来却执念成空。
你真的转身将我忘记了。
☆、
“今朝廷无远大之志,有苟安之念,虽令将帅……什么力于外……”
栾安磕磕巴巴地念道,停下:“殿下,这个字奴才不认识。”
沐泽将手伸出来:“你写在我手上。”
栾安伸出食指,照着奏折上的字,白描给沐泽,沐泽道:“这是戮字。栾安,以后多读点书。”
栾安面红耳赤,讪讪应道:“是。”
沐泽语气温和,带着一些无助:“如今邱敏不在,我身边就只有你能依靠了。我失明的事,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
栾安心里微酸,又为沐泽的信任感动:“殿下,奴才省的。”
他和沐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沐泽失明的事若是传扬出去,就再也与皇位无缘。未来沐涵登基,不但沐泽要死,他也要跟着死。
沐泽点点头:“你继续念。”
“虽令将帅戮力于外,终亡成功。为今之计,应趁虎穴未固,一股作气收复失地……”
沐泽听完后一阵沉默。
按邱敏的话来说,写这封奏折的蒋侍郎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每次上奏的内容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卢膳兵败后,卢琛弑父即位,幽州之地还尽在卢琛手中。大祈想要收复失地,只怕还要几年时间。
然而太昌帝近年来沉迷女色锐气减少,于北伐收复失地并不热衷,甚至因军费支出巨大而想召回催国公。这个蒋侍郎是个主战派,但卢琛非平庸之辈,北伐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何况他还直接骂太昌帝有“苟安之念”
,这封奏折若被太昌帝看到,这个蒋侍郎轻则被罢官,重则掉脑袋。
“把这封奏折归在蓝匣里,位置偏下点,继续念下一封。”
沐泽轻道。每天的奏折,他看过一遍后,筛选出重要的事放在红匣中,次要的放在蓝匣中,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直接代批后放于绿匣。之后所有奏折都得送给在终南山度假的太昌帝过目。把蒋御史的奏折放在次要的蓝匣中,若太昌帝犯懒,就不会被看到。
栾安继续念下一封,这次是地方官员为一位十里八乡有名的烈妇讨表彰,这位烈妇丈夫死后,为表贞洁把自己的鼻子给割了。
这种小事沐泽可以直接代批。栾安将笔蘸好墨汁,放进沐泽手中,接着握着他的手悬在空白处,等沐泽写完一个字后,栾安再扶着他的手往下移一些,沐泽继续写下一个字。这样除了写的慢些,字与字之间留空处稍多,倒也让人看不出端倪。
沐泽将表彰的要求驳回,大意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为子女者擅毁是为不孝。夫死后自残身体,引旁人误会夫家苛刻是为不义,如此不孝不义自然不能表彰。何况若将此女表彰,百姓纷纷以此为荣,以后夫死未守节之妇将难容于世。
他批改了部分奏折,栾安劝阻道:“殿下,休息一会吧,大夫说您这病要多休息,如果好好休息,或可重见光明。”
沐泽没再坚持,从桌案旁站起来,准确地走出书房。他记性甚好,从桌案到书房门口,直走十五步,抬脚过门槛,接着右转,若有偏差,跟在一旁的栾安只要小声提醒一句,他自可以调整过来。
一路安全返回寝室,因为他往日的积威,没得他命令奴仆们不敢擅自靠近他周身,倒也没被人看出异常。吟霜见到沐泽回房,将煎好的药呈上。吟霜是邱敏从府外采买来的丫鬟,当初邱敏之所以挑了她在身边侍候,主要是因为此女稳妥寡言,只懂低头做事,多余的事一概不问。虽然跟邱敏时间最久的人是念雪,吟霜却比她可靠。
沐泽失明,不敢再找太医来看病,只能命护卫从民间找大夫,为防止身份暴露,每次都将大夫的眼蒙上,在夜晚偷偷带入府中,许以重金施以威吓,那大夫只知道给一位贵人看病,这贵人是什么身份却不知道,也没胆子说出去。
吟霜将药放进沐泽手中,看他将汤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