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济风恭声应道,“世子夫人并未向老奴打听任何事,只是临走前让我将一只玉铃铛转交给小殿下,说是先前见小殿下因为那些个谣言哭得伤心,倒是一时慌张到忘记了帮太子妃哄他,此时想来很是过意不去。还让老奴跟小殿下说以后若有机会出宫可以去找她,有她带着他玩儿绝不会无聊。”
天丰帝闻言淡淡一笑:“她这是在帮东宫跟朕告状呢。”
言罢,他神色微冷,吩咐道,“在麟儿面前嚼舌根的那两个宫人,你都处置了吧。”
李济风垂应喏。
天丰帝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原先奉廉要朕下旨将区区肃州副总兵之女赐给子初做夫人的时候朕还觉得他有病,不想答应。现在看来,他的眼光倒是不错。”
李济风笑着附和应“是”
,又道:“安国公确实不太走常人路。”
“他?”
天丰帝嗤笑一声,“莫以为朕不知道这都是顾子初那小子的主意,他爹若有这胆子,今日来的便不是世子夫人而是国公夫人了。”
李济风抿着嘴角的笑意,没有言语。
“行了,不说他们顾家。”
天丰帝神情微敛,问道,“太子那边如何了?”
“殿下他……”
李济风回答起来有些犹豫,“去尚书台见过吕相后,便微服去了墨缘听学子辩论。”
天丰帝哼笑一声:“他倒是还有闲情!那吕通呢?”
“太子离开之后,吕相就派人去了京司衙门。”
李济风道,“没过多久从那里便运出来几具尸体,埋到了漏泽园。”
天丰帝显然对这个消息感到有些意外:“什么人的尸体?”
“都是牢城营的犯人,大约都是病死的,除了身上那些程度不同的瘀斑之外别的却已都无法辨别。不过,太子的人曾出入过牢城大营调查那里的犯人重病之事。”
李济风边说边小心地观察着天丰帝的脸色,“另外影卫查看过,其中有一具尸体的里衣上有炭灰的印迹,看形状像是半枚鱼符,似乎是——赵御医的。”
“瘀斑……”
天丰帝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少顷,抬起浑浊的双眼定定看着他,“你是说,晋王身上那种?”
第16章父子
一个月之期转眼而至,这日,太子萧弘入宫面圣,呈上了自己调查的最后结论。
“你查了这么久,就查出是一种疫症?”
天丰帝面色沉静地看着他,语气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是。”
萧弘恭敬端正地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儿臣查到在牢城营里有几名负责开采山矿的囚犯皆感染了此病症,除了最后那个侥幸病愈活下来之外,其他都死了,他们死后未经漏泽园安置,而是直接被埋到了乱葬岗,曾被野狗叼食,或许因此将病情传出,全弟本就自远方长途跋涉归来,大概路遇流染之地,所以才……”
“你当朕是三岁孩童?!”
天丰帝声音骤然转沉,旋即又猛烈咳嗽起来。
萧弘身体微动,却终是垂下了眸。
李济风边忙着给天丰帝顺气,边转头苦口婆心地劝他:“殿下,圣上身体不好动不得气,您若还有什么未曾说明的,还是赶紧说明吧,圣上自有是非论断。”
萧弘沉默了须臾,说道:“父皇圣明。只是事到如今儿臣也累了,父子兄弟何至于此?今日有人不惜违背法纪,更自伤己身,明日仍有人暗箭难防,难得信任。”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我如今惟愿褪去这一身荣华后还能护我妻儿安宁。所谓是非曲直,有些时候原本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言罢,他向着龙座上的人郑重端肃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从袖袋中抽出一卷素绫,双手捧过头顶,说道:“这是儿臣这些时日监国得到的一些启和谏策,希望能帮得上父皇几分,儿臣已无所求,只愿尽最后微薄之力愿我大盛江山永寿绵延。”
话音落毕,殿内除了天丰帝尚未平复的呼吸声,便只剩下一片沉寂。
天丰帝渐渐止住了喘咳,少顷,沉默地挥了挥手,示意李济风退到一旁。
他良久未语,只是凝眸看着跪在下面的长子,像是将思绪飘去了远方。
“弘儿,”
他忽然沙哑着嗓音唤了一声,“你过来。”
萧弘顿了顿,才应声起来低走上去,重又在天丰帝身旁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天丰帝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按在了他头上:“今日你说的话,要记得。你们,是兄弟手足——”
萧弘微怔,回神应喏。
天丰帝低眸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幼年丧母,这些年多有辛苦,是朕有亏于你。你这个性子,像朕,更像她。”
侍立在旁的李济风闻言不由面露惊色,自先皇后逝后,圣上从不准任何人提起,对太子的微妙反复也多是因他母亲的缘故,不想如今竟可如此坦然。
看来那天夜里太子不顾圣上恼怒,不仅提起了先皇后,还追忆童年父母相合时的美好过往,这步棋是真真走对了……
天丰帝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收回手,吩咐李济风道:“传左右丞相,各部尚书侍郎和中书令。”
萧弘难掩惊愕地抬起了头,却见天丰帝回眸朝他看来,目光中竟带着一丝欣慰浅笑:“弘儿,朕把顾子初留给你了,他这个人心高气傲,朕这次将他置散于一旁,就是要你来启用他方可施恩于安国公府,右相在军中经营非你可比,你若要求变,唯顾子初可成为你与右相博弈的利刃。还有,吕通年老能薄,朝中文臣本就势弱,又有不少利益相关趋炎附势之辈,你如今实在无人可用,故切不可心急,须得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