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更想买的是电视机。但是,船上没有电,岸上住的地方又是租的,买得起电视机,没合适的地方看。
贺桂明家里就有一台彩色电视,他虽然没说,但江一龙知道他宝贝得很。每天晚上只有七点放《新闻联播》的时候看一看,其他时候都扯了插头,用一块白色蕾丝绣花布罩罩得严严实实。
江甲龙和江一龙两个又凑钱给周秀珍买银手圈,给江又信买烟酒,另外还给他们买了崭新的冬衣冬裤。
本来两兄弟都抢着付账,但两人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出钱,谢翠娥和郝爱妹笑话他们两兄弟还像外人一样客套,两人索性就凑钱各付一半,都表示一下孝心。
“哎呀,今年的东西比去年贵蛮多啦!”
江甲龙感叹。
江一龙表示同意,他记得去年子买的冬衣才二十几一件,今年都三十多了。
不过他早就从收音机里面听到了物价上涨的消息。自从国家陆续取消票证制度以后,就掀起了市场经济的风潮。国家不再限定物品的价格,而完全由市场自主调控。
江一龙不晓得这些专业名词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受到今年他的腊鱼卖得更好了。
钱福来给他说,今年城市里掀起一股抢购物资的浪潮,大到电视机、洗衣机等电器,小到柴米油盐,甚至火柴、卫生纸,都有人抢货。腊鱼是干货,好存放,也被人加入了抢购的行列,所以市场价也涨了,他们能卖到八块五甚至九块钱一条。
江一龙由衷地替他们高兴,老板们生意好就会来他这里进货,他没有站在发财的风口浪尖上,也能跟着喝口汤。
城里的小蛋糕也涨价了,上回江一龙买的时候还是十块钱一个,今天已经涨到了十二块。
店主说:“今年上半年才六七块钱一个呢!现在呀,什么东西都涨价,蛋糕成本也涨了。我卖便宜了,不挣钱,卖贵了又没有人要。东西一天一个价,今天还不晓得明天什么价格。”
在洞庭湖边的小农村里,生活缓慢而宁静,人们种田种菜,自给自足,除了偶尔买点油盐酱醋,并没有感觉到物价波动得特别厉害,更体会不到大城市里经济形势翻天覆地的变化。国家的政策从上而下推行到了偏远农村的时候,就好像滔天巨浪冲上沙滩时的尾韵,平和而淡定。
谢翠娥心里没有来由的一阵恐慌,她总觉得涨价的风潮迟早会蔓延到他们的小农村。
她把自己的顾虑给几人说了说,大家一致决定,多买些油盐酱醋,香料煤炭等这些做腊鱼的必需品。
郝爱妹也有顾虑,她迟疑地说:“现在过年东西贵,万一过完年以后降价呢?”
江一龙说:“这些东西反正都要用,现在贵是比往常贵了一点,但是明年的价格谁也说不准是降还是涨?”
江甲龙也说:“多少买点吧,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
他甚至恨不得再去周边收一点锯木屑囤着。
几人下午回家的时候,特意从城里租了一辆小货车装满了米面油盐、各色香料等物资,存放在了渔业厂。
江甲龙和江大龙开启了采购风潮,索性又就着这辆车,到周边的村子和镇上采购了满满两大车的谷糠和锯木屑。
兴龙渔业厂的禾滩堆得满满当当,两兄弟心里有了一些底气。“这回就算涨价也不怕了。”
江家兄弟在渔业厂忙进忙出,引起了一些村民的注意,但大家都没当一回事。
江家兄弟忙碌了两天,又给肖队长和杨主任送了年礼,拜了个早年,转眼就已经是除夕。
刘贵美难受了几天,终于平复了心情,带着郝爱妹和谢翠娥,跟着周秀珍准备年夜饭。
江家兄弟今年挣了钱,桌子上鸡鸭鱼肉样样不缺,还搞了个火锅炉子。羊肉炖煮的火锅汤底,香味四溢。几个细毛毛又要吃鸡腿,又要分糖果,吵吵闹闹,小小的窝棚里格外热闹。
江又信带着三个儿子到窝棚外的空地里给祖先烧了些纸钱,回来时,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大过年的,你怎么了?”
周秀珍问。
江又信说:“隔壁陶哑巴一个人在屋里,冷锅冷灶,连口热饭都没得吃。作孽!”
原来,陶五一今年入赘当了倒插门,他堂客讲第一年过年不准他回家。陶五一想把陶哑巴接过去,但他堂客没同意。
除夕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陶哑巴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棚子里,孤零零地面对残灯如豆,好不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