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秤砣问:“你们厂子今天要买好多鱼咯?不够的话,我给你喊人来凑点?”
江一龙苦笑,“这个价格我哪买得起哦!”
“莫哭穷咯!你们厂子千把条腊鱼都舍得扔,这块把钱还抠抠搜搜啊?”
江一龙心里一顿,忽然明白过来,这几天渔民们纷纷抬升鱼价,暴雨造成的影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大家知道兴龙渔业厂出了事,急需活鱼去熏制腊鱼!
江一龙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他们在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当年共同对抗水匪的时候,七十二连家船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大家齐心协力,何等的团结。现在才过去几年,没了共同的敌人,人心散了,再也没有当年的情谊。尤其是自己上了岸,开了厂,一些老一辈的渔民和自己父亲一样,认为自己数典忘祖,对自己嗤之以鼻。
这些,江一龙心里都清清楚楚,但是,他却没法改变。
江一龙看着张船夫和铁秤砣两人有说有笑,他心里憋了口气,转身就走。
“唉,一龙,鱼你不要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啦!”
“哪个讲的?洞庭湖还会缺鱼啊?兄弟,买鱼是吧?来我这边看下嘛,要好多有好多。”
江一龙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渔民笑着走了过来。
铁秤砣和张船夫一见了那人,脸色就沉了下来,看向那人的目光带着鄙夷,又带着愤怒。
江一龙不晓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跟着那人去了码头的另一边。
这个陌生的渔民姓孙,叫孙志强,和他一起的还有三个年轻的渔民。他们不像张家、铁家等洞庭湖的七十二连家船的老渔民一样长期生活在洞庭湖这片水域,而是架着小船沿着江河四处游荡。一个月前,他们才来到洞庭湖捕鱼。
不过,八百里洞庭湖水域宽阔,来来往往的渔民也不少,铁秤砣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个孙志强有意见?
很快,江一龙就知道原因了。
孙志强几人的鱼舱里满满当当,入眼的都是十来斤,甚至十几斤的大鱼,比张船夫、铁秤砣他们的收获要多得多。不过,这些鱼几乎条条翻起了白肚皮,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没什么活力,和铁秤砣他们捕捞的活蹦乱跳的鱼是两个模样。
江一龙一看就不对劲。他们这船的鱼根本不是用渔网捕捞的,而是用电鱼机电的。
江大龙曾经说起过,有些地方有人用电瓶或者专门的电鱼机向水里放电,把鱼麻翻,再捞上来。这种捕鱼方式比起传统的撒网捕捞要轻松、快捷得多。一竿子下去,水里大大小小的生物,大到十几、几十斤的大鱼,小到蝌蚪、还没孵化的鱼卵,没死也都翻着白肚皮。那些小鱼小虾一般当场就被电死,大鱼哪怕侥幸逃脱,也丧失了繁殖能力。这种“断子绝孙”
的捕捞方式一直被传统的渔民们鄙视,也被政府明令禁止。
其实这些年来,洞庭湖上也陆陆续续有外来的渔民投机取巧,电鱼、毒鱼、炸鱼,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层出不穷。但是洞庭湖区域的渔民传统、保守,靠湖吃饭,以船为家,一直都是传统的渔网捕捞方式捕鱼,不屑于他们为伍。看到这些人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听说江老板是开腊鱼厂的,我们这鱼做腊鱼最好不过了。头回生意,交个朋友,就给江老板八毛一斤如何?”
江一龙心底有些愤怒,“你们这鱼不是捞的吧?”
“不是捞的还是钓的啊?”
另一个人不耐烦,“你就讲要不要咯?”
江一龙摇了摇头,“我要活鱼,不要死鱼。”
孙志强抓起一条白鲢就往地上摔,摔得鱼上下抖动,“你看还活蹦乱跳,只是缺氧,晕过去了。做成腊鱼和活鱼有么子区别咯?”
“算了,我们急着回家,你要是诚心要,六毛一斤兑给你算了。”
“不要!”
江一龙一脚踏上了岸。他宁可多花点钱买铁秤砣他们的贵鱼,也不会为了贪小便宜,助纣为虐。
想来要是早两年,按照七十二连家船的对付水匪的血性,这些人早就被赶出洞庭湖了。只是这几年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大家的关系松散了,才让这些人有机可乘。
江一龙叹了口气,正打算去吃个回头草,买了张船夫和铁秤砣的鱼算了。
湖面上又有艘渔船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江老板,还认得我不?”
有人大声喊话。
江一龙搭起凉棚一看,好像有些面熟。
“我啊,刘卫中,你不记得我啦?鱼龙会上,记得不?”
那人笑着自我介绍。
“哦,我想起来了!”
江一龙这才想起来曾经在“鱼龙会”
上见过的那个外来的渔民。
“听说你要买鱼,我特意摇过来的。怎么样,买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