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抬手欲叩门时,里头再次响起庐阳侯的声音:“夫人实话同我说,凌童的死与你有无干系?”
屋内许久无声,侯夫人静静将他望着,一言不发。
庐阳侯疲倦地坐在绣墩上,“罢了,我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声音幽幽,饱含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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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从外头进屋禀告:“侯爷,夫人,宋女郎前来求见。”
庐阳侯收敛起悲恸情绪,坐直身子问道:“所为何事?”
丫鬟垂眸答:“似是女郎今日便要离去,特来辞别。”
闻言庐阳侯一愣,便让她带人进来。昨日不是说要逗留几日,怎的今天便要匆匆离去?他待宋瑜热心,全看在当年宋家生意的面子上。宋家脂粉不止在民间受众广泛,甚至连宫廷女眷都在使用,若是能同他家打好关系,只会利大于弊。
他请宋瑜落座,又是一副和善模样,仿佛方才争执的另有其人,“女郎何故走得如此匆忙?我看菁菁很喜欢你,不妨再多住几日。”
宋瑜摇头婉拒,“侯爷有所不知,家父身前没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底下丫鬟经手又马虎,始终不如自己伺候的周到。此行我出来半月有余,郎中已经寻好,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说着禁不住往侯夫人瞧去,便见她正襟危坐,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心头一慌,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去。
既然如此庐阳侯便不好强留,意思着说了几句话便请丫鬟送她回去。由始至终侯夫人都没说一句话,却目光未移地将她看着,几乎让宋瑜错以为她知道自己头偷听。
辞别两人,宋瑜立在廊庑长长松一口气,然而胸口却一点不觉轻松,反而愈发沉重起来。
侯夫人的话就在耳边,她一路胡思乱想,若不是丫鬟出言提醒,险些一头栽进园圃中。回到宜归院不见霍菁菁,听闻她正在自己房中,便顺道折返屋中。
到了门口才知里头不仅霍菁菁一人,另有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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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宋瑜来之前霍川已然在此等候,他不知宋瑜今日离去,是以当霍菁菁竟此事说与他听时,他多时不出声。
霍菁菁托腮一脸惆怅:“二兄何时能拿下阿瑜,为我找一个好嫂子?”
霍川沉声,“不会许久。”
他本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她却忽然离去,打乱了他原来计划。霍川以手支颐,敛眸沉思,她此行离去,两人要好些日子不得见面。这边他的事情尚未处理,大约还要三两个月的工夫,他得想个法子让她留下。
“昨日阿瑜收到一封家书,不知为何脸色古怪,大约是家里出了何事,是以才如此急着回去。”
霍菁菁为他添茶,坐回去捧着杯子小口啜饮。
霍川指尖微顿,并不接话,待她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之后,才状似随口一问:“她的房间在何处?”
霍菁菁很好说话地起身,“我带你过去。”
在她心里已经将宋瑜默认为二嫂,是以霍川走动她房间再正常不过。若是别的深闺姑娘,此举委实很不妥当,她可真是将宋瑜出卖得一干二净。
房里两个丫鬟正在布置,她们已经将行礼打点清楚,只等着宋瑜回来便可回程。
看见霍川时着实惊讶不小,惕惕然将人请入屋中,“霍园主所为何事?姑娘去向庐阳侯辞别了,一会儿才能回来。”
霍川就坐在交椅上,“那我便等着。”
他手边恰好是昨日宋瑜收到的家书,回屋后便随手放在八仙桌上了。因被茶杯盖着,是以不大显眼,薄罗澹衫两人在屋里走动多回都没发觉。
霍川抬手习惯性地碰茶杯,指尖触到一个纸质物品,他顿了顿吩咐二人:“茶水凉了,去煮些新茶来。”
语气就跟使唤自家丫鬟一般顺手,澹衫薄罗被支开,他不着痕迹地将那封信放入袖筒,就连霍菁菁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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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瑜从庐阳侯那处回来,看到的便是霍菁菁与霍川畅谈的光景。
其实泰半时候都是霍菁菁在自说自乐,她喋喋不休几乎将这几日吃喝住行全盘托出,而霍川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给予一两句回应,她便愈加兴奋。
宋瑜立在门槛外头许久,里面两人尚未注意到她存在,这间屋子自打宋瑜住过后,便一直留有淡淡香味。她怔怔地盯着霍川的眼睛,狭长漂亮,可惜漆黑瞳仁空洞黯淡。他睁眼时总有抹不掉的阴狠之气,阖目时则变得安静平和。这样一双妙目,却再也看不到万千色彩,四时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