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才知霍川并未重罚她,只让她在外头等候而已。原来他并非狠毒之人,也有心胸宽广的时候,宋瑜仿佛对他重新认识。
龚夫人没有怀疑她话里真假,恰好走入垂花门,步入抄手游廊两人便要分道而行,便对她招呼了一声:“回去歇息吧,今日就不必过去用晚饭了。”
以前宋邺康健的时候,家里人每晚都要在一块吃饭,后来他渐次下不来床,主院只剩下龚夫人一人,她更是雷打不动地过去陪着阿母。有时宋琛也会去,但龚夫人念叨他的时候多了,他便不高兴,逐渐减少了次数。
今日宋瑜着实有些累了,并且她有心事,是以乖乖地应下:“我明早再去陪着阿母。”
龚夫人笑了笑,她有这份孝心最是让人欣慰,转念一想又将人唤住:“三妹。”
宋瑜驻足,偏头眉眼弯弯,“嗯?”
龚夫人直言不讳:“你同成淮……你两人何时有的牵连?”
宋瑜大为窘迫,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出一句:“是大兄同他谈生意的时候,在城外花圃见过一面。”
若说有牵连,早在大隆寺便丝丝缕缕缠绕不清,可惜她若是如实禀明,阿母必定会气昏不可。她所言不算假话,直到花圃两人才算真正认识,有了生平第一次谈话。
闻言龚夫人面色稍霁,“竟是这么早。”
她还当此回两人一道去永安城,路上发生何事,霍川才想对她负责。如此说来倒是多虑,她一颗心稍稍放下,能忍这么久,或许对三妹委实真心。
她叮嘱宋瑜:“近来城内关于你二人的风言风语较多,为了避嫌成亲前你们最好别再相见。合着没剩多少时间,你不如回去学习缝制嫁衣,省得教人看去笑话……”
说罢禁不住数落她,“白长了双巧手,竟连这些都不会。”
说得宋瑜无地自容,手指头搅在一块儿讷讷抱怨:“阿母别这么说人家。”
她羞愧,因为龚夫人嫌她不会女红,更因为她说起婚事。没剩多少时间……她居然要为了霍川缝制嫁衣,居然当真要嫁给他了。搁在几天前都是不得了的事,怎的忽然之间变了副光景?
龚夫人叫她自个儿记在心上,又另外叮嘱她的丫鬟几句。
毕竟霍川能跟她会面,同丫鬟脱不了干系,定是她们照顾不周所致。是以澹衫薄罗心怀惕惕地听着,不敢有丝毫马虎。好在龚夫人这次宽宏大量,没惩罚她们,让两人长长松一口气。
*
嫁衣早在年前便缝制好,彼时是为了同谢昌的婚事,如今不到半年,便换作另外一人。
届时宋瑜只需往上头挑两针即可,若真教她缝制一套衣裳,可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她才拿起针线笸箩,便被刺到拇指指腹,血珠儿汩汩冒出,她连忙送入口中,顿时弥漫了一嘴的血腥味儿。
恰在此时有丫鬟来报:“姑娘,庐阳侯和侯夫人来了。”
龚夫人亲自出门迎接,另外还有多日不曾露面的宋邺。他身子骨比往日利索许多,走动两步不成问题,只会站久了会面色发白气息短促。
龚夫人不让宋瑜过去,就让她在重山院等着,她只能凭借丫鬟给的消息,揣摩前头况味。
听闻庐阳侯聘礼足足下了一百零八抬,从陇州城门绵延不断地送入,气派浩大,将不知情的路人看得瞠目结舌。陇州百姓只知道定亲的是霍家,却不知霍园主原来是京城贵胄,那些说宋瑜嫁得不如谢家的人,霎时全噤声不言。
那丫鬟神秘兮兮地解释:“听说是霍园主的意思。”
今日定亲霍川也在,自打上回一别,宋瑜便再没见过他。统共才两天,却仿佛过去许久。
宋瑜足不出户在家思索两天,才得出一个结论。她将澹衫唤到跟前,澹衫年纪略长她一些,行事又比较稳重,她没有说知心话的好友,是以凡事都愿意与她诉说:“我大抵……是喜欢霍川的。”
澹衫莞尔,还当姑娘一本正经所为何事,原来为情所困,“姑娘何出此言?”
她苦恼地捧着小脸,坐在窗牖前观望院中银杏,“我这两天心里老想着他,吃饭想着睡觉想着……以前分明躲他都来不及,虽然现在也害怕,但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音落澹衫忍不住扑哧一笑,姑娘这句话若是让霍园主听见,指不定会如何高兴。这是着着实实把心遗落在人家身上,她还恍若未知,“姑娘怎的忽然就对园主改观了,以往不是畏惧他畏惧得紧吗?”
不说还好,一说宋瑜便又要脸红。她将脸埋在臂弯中,露出红红的小巧耳朵,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我是、我是怕他板着脸……可是只要他一笑,我便一点辙都没有了。”
她现在只要想起庐阳侯府那次,霍川在廊下温润的笑脸,便禁不住怦然心动。
他说了成亲后会待她好,她愿意相信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