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天上已然繁星点点,伴着一轮金黄月轮。
亲卫不由提醒自家将军,戌时了。
窦轨已巡视了遍自家营寨,伤兵营是他最后逡巡的一站,正欲打道回府,他的目光慢慢凝在一个角落处。
是跟在宋郎中身边打下手的年青医师。
戴着古怪的面罩,唯露出来的两只大大的眼睛,和饱满却黑黄的额头。
怪异感驱使着他想要一探究竟。
敌军的细作么?
也不至于。除了能暗戳戳地弄死一俩伤兵外,又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眼看人手下忙活个没完,手法也很专业娴熟,比宋郎中都眼明手快几分。
窦轨没再多虑,径直领着亲卫回了大营。
明洛余光觑着这位眼神独具的大将军走了,心下松了口气,连带着缠着的绷带都垮了两分。
她是真害怕这些杀伐果决、位高权重的大将,一是对她有阶级身份上的碾压,二是手上人命太多,多她一个也不多,哪日惹恼了人家,真就是灭顶之灾。
军中不比平时,砍了也就砍了。
想她在侯君集面前,都忐忑不安,如履薄冰的。
事实证明,明洛这张嘴着实不错,昨儿还指明要她前去的侯君集今儿不知抽什么疯,竟不顾伤势,强行领了军务出去了。
“阿耶,这侯将军真不怕落下毛病啊——”
她小声嘀咕着。
宋郎中这时叹息道:“儿不懂,打仗本就是拿脑袋换富贵。侯将军急于表现,坐不住营中是正常的。那些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各个是新伤叠旧伤的过,就昨儿的窦大将军,右大腿上还缠着绷带呢。你看得出来?”
像这次出征,不仅有打退薛军,甚至歼灭对方的战略意图,而且在政治意义上更是牵连无数人的前程和性命。
刘文静和殷开山因数月的大败已被免职,此次出征完全是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是必须大胜才能拯救自己的政治生命。
长安在此几百里开外,西秦的骑兵没日没夜跑个一两天就能兵临城下。
秦王作为主帅,作为李唐的亲王,更是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也就不难理解身为秦王亲卫队长的侯君集如此拼命,不顾惜身体。
这日下午,出乎明洛的意料,在她基于人道主义救助下的那位独眼伤兵…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识。
明洛在其他伤员的呼喊下连忙快步走来,果见其一只尚还充血的眼开了条缝。
“宋小郎中医术好啊,隔壁那医务大营可不管这种程度的伤势,任由着人等生等死…”
“某来这儿换过一次药后再不去对面了,横眉竖目的没个好脸色,手法还差劲…”
“药也是咱这营的好喝,对面不知咋煎的。”
明洛听得心下得意,可一抬头环顾了圈四周也笑不出来了…偌大的营帐,挤得熙熙攘攘,连落脚的地儿都难寻。
敢情都是嫌弃对面不好啊…
难怪她说,每天生意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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