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位士兵送来时伤势过重,意识不清,身上也没有可辨认的令牌等物,我问了圈人也不知姓甚名谁,只得以伤一伤二来代替。备注里写的则是他们过世的日子。”
明洛轻声解释道。文士所指那日,正是秦良被送来的时候。
九个重伤,唯独活了他一个。
“秦校尉起身还很困难,不便签字,这处便空着。”
仅管明洛的阿拉伯数字超出了他们能够辨认的范畴,但总账和细账的一一对应,以及体现出来的清晰逻辑却是无误的。
能混到秦王身侧的那都是人精,即便看不上这一套古怪的记账方式,也从心底认可这小小医师的工作做得不错,有据可查,有迹可循。
文士翻到总账的一页,递给秦王过目。
明洛瞥了眼上方标签的颜色,心中很是有数。
那都是借出去的药材。
“你们两营,同是从各军抽调出来的医师所成。缘何你们大营不仅人多且还有富余,对面则行事懒散还屡有不足,寻你们来借。”
陈都尉这次没朝向明洛,而是问向了在旁静默的宋郎中。
宋郎中附身拱手,姿态谦卑:“实不相瞒,一是不好多问多管,二是顾虑到所谓和睦,不意为一些药材闹出两营相争的事端。”
正解。
明洛自问不是委曲求全之人,但深思熟虑后,也会选择与人为善的选择。前提是余地留足。
画押签字一个不许少,充分保护好自己。
大家都听明白了。
还有伤兵一面领着饭一面喊话:“陈都尉,别为难人老丈。对面那才是黑心黑肝的不行,底下士兵看那处空才去换药,谁承想人还变相地讨赏要钱。”
“何止呢。就前几日,某亲眼看着那汉子把还有气儿的伤兵往营门前一扔,说了好大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拍拍屁股走了。还是宋小郎中良心好,给人处理了下伤口,用了药。”
“都尉,这大小宋郎中医术都不错,手法也好,赶明儿你受了伤可以来试一试!”
营帐内瞬间热闹起来,半点没因主帅的到来而有所收敛,片刻功夫便恢复了各式各样的形状,泼皮无赖的、爱捣腾的、斤斤计较的……一份饭,看尽人间百态。
秦王也过去望了几眼伙食,提起勺子看了眼粥的浓度。
明洛余光瞄着,暗叹难怪特意挑了饭点来,原是要来个出其不意,瞅一瞅伤兵营的晚饭。
“这粥还有股肉香。不错了。”
“鸡蛋个头不小,比咱们处还强。”
“伤兵最需要吃好……”
一堆参军幕僚伴在秦王左右,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明洛竟还注意到了一个看着年长的军士道貌岸然地往衣袖里昧下了一个鸡蛋。
她嘴角一抽,垂下眼睑不吱声了。
“你个穷措大,如何好拿咱们的蛋!”
不止明洛一人看在眼中,另有眼尖的将士一语道破,若非腿脚不便,看这激愤难耐的模样,就要扑上来打了。
这就好比往波光粼粼的湖中投了一大颗石子,营帐里瞬间沸腾了。
明洛留心往被无视的秦王身上瞟了一眼,不得不感叹,军中的威望从来不是一个名分、一份敕诏所能决定的。
这会儿的秦王,对底下的众将士来说,仅仅只是个挂帅的天潢贵胄罢了。
明洛心底感慨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