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勉力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室内看清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大法师正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名朔月。”
朔月顿了顿,下意识答道,“给我起名字的人说,找到我时,恰是元月初一,新月初逢,因此为我取名朔月。”
那是十多年前某个冬日的夜晚,国师踏着白雪和污泥,将他从鲜血斑驳不见天日的地窖里抱出来。
在他从剧痛中醒来时,他听到那白白衣之人遥远的声音:“果然是长明族血脉……元月初一,新月初逢,从此以后,你便叫朔月吧。”
……
大法师其实并不在意他的名字。事实上,他对朔月本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兀自道:“今后你便住在这里,有事我会随时来找你……什么?”
朝露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对这家伙打断自己说话的行为很是不满。
朔月眨眨眼,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是问,我为何成了您的弟子?今日生的一切,我可能需要一个解释。”
为何?解释?
朝露无波无澜的面庞上终于多了点表情。他回头望一望天色,又看了看床头的沙漏。
“距离你醒来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
朝露缓缓开口,“我是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想明白前因后果吗?”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看脚底下笨手笨脚的泥点子,全然不能理解这种生物是靠什么活下去的。
在朔月纯净且无知的目光下,朝露嫌恶地摇头,终究是给了解释。
他将一幅画卷平铺在桌上,正是朔月那日在祭坛下奉上的画卷。
也是在长安鬼市,在不由僧人安排下“意外”
现的那幅画卷。
画卷上有一青衣男子,而落款处有一条衔尾蛇。它不仅出现在画像的隐蔽之处,更出现在每个有不死天赋的长明族人死而复生之际的心脏上。
谢昀为他找到了不由僧人私藏的那幅画像,由朔月带着它一路西行。
落款朝露的画像,兜兜转转,归还到了名为朝露的大法师手上。
“少年时随意所作的自画像罢了,技艺不精。”
朝露轻轻抚摸着那幅画像,依旧将画像卷起,“我这些年四海为家,有些东西忘记了或是带不走,又同我一样四处飘零。”
确实技艺不精,画中人并不十分像他。
“你既送来这幅画像,想必与长明族人有关。但若只是有关,而非我族人,知晓这些秘辛却不妥。”
“所以您给我的那杯枯霜,是为了验证我的身份。”
朔月终于跟了上来,又忍不住问道:“可如果我不是呢?何况长明族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我一样长生不死,这一杯枯霜下去,岂不伤及无辜?”
朝露并没关注他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在朔月所说的枯霜二字上,有些讶异这早早背井离乡的年少后辈倒不是全然无能:“你倒是能分辨出来。从小到大试过不少毒吧?”
对于长明族人来讲,这应当是家常便饭了。
“那又如何?”
对于朔月的问题,朝露的回应是一声嗤笑,“凡人自然渴望甚至想攫取我们的不死之身,而长明族中也有许多人是凡人之躯,他们对我们也并非全都心怀善意对他们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朔月想到了不由。
那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族人,尽管是以那种方式。他渐渐沉默。
“我对众人说,酒中施了法术,有缘人服下便会筋骨重造,血脉重生,成为我的弟子。自然,所谓法术只是我亲自在你的酒中下了毒。如今众人皆知,公主殿下的侍卫恩格阿穆尔已是大法师的亲传弟子,公主亦当场答应除去你的侍卫身份,从此跟随大法师习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