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想得头昏脑胀,没有心思再陪嘉彦打牌,神思不属回到了太和殿闷头就睡。
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让他睡得极不安稳,甚至梦见了从前在光庆殿他被指认假冒皇子时的场景,他涕泪横流地求君王饶命。
衡帝的身形似隐在满是瘴气山林里若隐若现,任由孟渔如何哭喊都无动于衷,倏地一道轻风走薄雾,那张可憎的脸骤然变成了傅至景清冷中沾了一点艳的面庞。
孟渔心脏如同被大掌狠狠捏住,冷不丁跌坐在地,高高仰着脑袋,还未开口,却现傅至景根本看不到他。
他回头望,蒋文峥跪在殿中央,身量清瘦,脸上的神情却刚毅坚硬。
傅至景负手而立,声音犹如天外而来,给谋逆的反贼判了极刑,“蒋文峥豺狼野心,潜包祸谋,死有余辜,遂赐凌迟之刑,即刻施行,不得有误。”
孟渔上下牙打颤,咯咯作响,想扑上去为蒋文峥求情,先听得嘉彦一声凄厉的哭喊。
他双目圆瞪,见着嘉彦扑到蒋文峥身上,小脸满是泪水,还有些稚气的童声在大殿来回响彻。
傅至景似乎才想起有个蒋嘉彦,面无表情道:“蒋文峥之子蒋嘉彦,一并处死。”
不——
孟渔魂飞天外,猛地睁开眼,梦中无情的帝王正坐在榻沿,面带忧色地凝视着惊醒的他,他一声尖叫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一张脸煞白如纸,冷汗如雨下。
只是梦而已,他这样想着,却在傅至景伸手摸他时不自觉地躲了躲。
傅至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继而扶起孟渔,将瑟瑟抖的身躯搂到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柔韧的背脊,温声问:“梦到不好的事了?”
孟渔好半天才从可怖的梦里回到现实,冰冷的身体在宽厚的怀抱里逐渐温热。
傅至景惯用的香悠悠然地将他包裹起来,不多时他的缕衣襟间也沾染上了这股香气,让他产生和傅至景这辈子都要纠缠不清的错觉。
斩不断,理还乱。
他抿住唇,双手抵在结实的胸膛,慢慢地分开了两人,垂着眼涩声说:“我没事。”
傅至景摸到他的寝衣被汗湿了一大片,先擦去他颈侧的晶莹,给他换了身干爽的衣物。
孟渔像个牵一下就动一下的木偶娃娃似的让傅至景摆弄,后者摸摸他苍白的脸颊,随口笑说:“这么乖。”
孟渔不敢不乖。
这几日的惊惶犹如千斤重担快要把他薄薄的脊梁骨压垮,他有些恍惚地张了张嘴。
“嗯?”
不能说,说出来蒋文峥和蒋嘉彦都会死的。
孟渔眼圈烫,随时要哭出来般,傅至景将他的心乔意怯看在眼里,很怜惜地捧住他的脸,“有话要跟我说?”
孟渔慌张地摇着脑袋,唯恐傅至景再问,低头不语。
傅至景亲亲他的脸颊,忍俊不禁把人牵到食桌坐好,孟渔这才现他一觉睡到了夜幕,外头的天已然全暗了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从那个令人胆寒的梦里走出来,许久,猛烈跳动的心恢复平常。
福广指使着宫人上菜,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将圆桌填满,继而一道道验过无误才恭敬道:“请陛下少君用膳。”
孟渔胃里空荡荡却翻江倒海的,什么都吃不下,只顾着喝碗里的鸽子汤。
傅至景胃口不错的样子,给他夹了点青笋,“很爽口,尝尝。”
孟渔很给面子地吃了。
他真想把蒋文峥找过他的事和盘托出,总好过日日犹如惊弓之鸟般提心吊胆,可欲言无声,蒋文峥定也是算准了他绵善的性子才敢把谋逆这等大事告诉他——他为什么要顺了蒋文峥的意呢?
“这道鸡丝熏白菜也不错。”
正是想着,傅至景又往他碗里添了些膳食。
倘若他们没有那么多不可消弭的过往,如今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当真是两情缱绻。
他盯着傅至景,直至今日,他仍觉着自己对这个相识二十多载的人知之甚少,但他想,能不能赌一回?
傅至景放过了那么多人,在事之前,可不可以留蒋文峥一命?
孟渔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