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看着,心头像是跌进了醋缸,酸涩直往眼眶里冲。
其实早前沈府托人来要姐儿回去时,赵家老俩便劝阻过,叫姐儿别眼见着他们给的银子可观,得细想想沈府的实心打算。
但姐儿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那沈府眼瞧着赵家老俩不放人,扬言要击登闻鼓送老俩入彀。
赵家老俩自是不怕,但他们养育姑娘十载,劬劳数久,如今早已不堪重负,需得大笔的银子来将息。
更何况顾小娘当年过身得那般蹊跷,姐儿势必要回来讨个说法的。
这条路从开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多舛,风月也心知。
只是回来这么些时候,看到这沈府各个趾高气昂,没把姑娘当作家里人看待,才十三岁的年纪就要步步为营,事事留心。
风月怎么都觉得心疼,但她再是抱苦,只会让姑娘听着难受,索性转了话题,问道“姐儿,这春日宴到底是什么?小的瞧着大姑娘和二姑娘那般上心?”
沈南宝眯着眼,将视线从窗外撤了回来。
忽而从那般明亮的地方转到如此昏暗的车内,一霎晃晕了沈南宝的眼,她翣了翣,才道“那春日宴从前就是文人墨客,流水泛酒的祓禊仪式罢了,不过办得久了,这儒风雅俗便成了各家各府给人相看的由头。”
风月一听,这才明白方才她姐儿的话,“所以,方才大姑娘那般,是害怕姐儿您抢了她的风头?”
沈南宝轻轻眯起眼,长长的睫毛给白皙如玉的脸颊盖上淡淡的一层阴翳,那樱桃的唇畔就这样悄然地翘了起来。
“这样也好,不惹人眼,免得到时候扎人堆里,活靶子似的,被闲言碎语戳得浑身是窟窿。”
风月讷讷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正巧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妈妈撩开了帘子,“五姑娘,春日宴到了,擎赶着快下罢,别再耽搁了!”
主仆二人便不再说话,敛着裙裾,急赶慢赶地走到殷老太太身边,纳了一福,“祖母。”
殷老太太耷下眼,就着春光打量她,明媚的一张脸,穿得却很素净,不禁皱了皱眉。
“是不是在外养了这么些年,沈府的门面,名声,对你而言就不甚要紧了?所以穿个这么件衣服来打?还是嫌弃新衣不够好看?”
一旁沈南伊有些心虚,身子不禁打了趔趄!
殷老太太瞧见了,眉心轻微的一蹙。
沈南宝却埋着头,看都不看一眼沈南伊,指尖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青丝,一笑道“孙女自是喜欢那新衣裳的,不过我从来没穿过那般好的衣服,今日人多抢攘,孙女害怕弄脏了。”
她说得小家子气,姿态却四平八稳,就连笑也是落落大方。
殷老太太哪里还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但如今众目睽睽,殷老太太不好多问,只能沉了气,顺势斥责一句,“你是沈府的五姑娘,新衣服日后只会多不会少,怕弄脏作什么?”
一席话落,二姑娘沈南宛颦起柳眉,掩帕轻轻在嘴角掖了掖。
沈南宝一扫而过,恍惚没见到般,低善睐,声音软糯地应是。
殷老太太便罢了,领着一众人往里走,分花拂柳了一阵,便见着正被众人拥簇着的国公府夫人。
殷老太太刚刚还肃着的容,破冰一样的化了开,笑得如春风般融融,“还怕找不见你呐,这一进来,就见你这儿最打眼。”
国公府夫人听到声儿,踅身来顾,见是殷老太太先怔了一怔,这才支了个笑,“老安人?您怎得来了?我听说您病了,还以为今个儿见不到您了呐!”
殷老太太咂出她的言深,笑容微敛,“小病罢了,我这身子骨算是硬朗,倒不至于嗽了几声,招了些风,就卧在榻上不起了。”
说这话时,殷老太太没错眼,深深的眸色宛如惶惶天日下的铡刀,看得国公府夫人心里悬挂挂的。
沈南宝听着,低垂的脸透出一丝讥笑,轻轻往旁边挪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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